一夜荒谬。
待到一切结束,远处天边已泛起淡淡鱼肚白,叽喳雀鸣自山间传来,仿若有醒脑之效,让人心神颤鸣。
故妄浑身湿透靠在池边,手中玉染着不知谁的体温。
他手臂抬起圈着怀中人,青年已然力竭昏睡过去,头无力垂靠在他身前,全靠着故妄搂着他后背的臂膀,这才没有滑至浴池底部。
……太荒唐了。
故妄唇角紧抿,下颚绷出利削的弧度,握着玉的手一松,那玉便沉沉自水中坠入池底,发出细微却沉闷的声响。
怀中人似是被那声音惊到,眉头蹙起轻喃了一声:“角先生——”
故妄搂着他的胳膊紧了紧,湿透紧贴的衣衫勾勒出他手臂紧实的线条。
他咬紧牙关,半晌后轻叹声道:“只记得你那角先生……”
故妄处理好一切,用净身咒为他们净了身,便将昏睡的青年送回了寝房。
他本想去佛堂打坐静心,却陡然想起青年的那声低喃,脚步一转复又来到浴池,将坠落至池底的莹玉捞出,放回了木盒之中。
等故妄再次回到寝房时,床上人影已然消失,被褥边缘露出一点碧翠之色。
故妄帮小青蛇掖了下被角,咽下唇边一声叹息,这才动身前往佛堂。
*
那日之后,无论是故妄还是江瑭,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起过那夜浴池之事。
故妄传给清潭的灵纸鸽,数日之后终于带着回信,飞回到了佛子舍。
小青蛇正趴在书桌上,盘着细软的身体小憩,从身下探出的尾巴尖,却一直搭在故妄的腕间。
皑白手腕动一下,那细细的尾巴尖便跟着动一下,半步不离粘人得紧。
天气愈发冷了,江瑭妖丹离体妖力低微,有些受不住这寒冬,近些日子便常常处于昏眠,唯独在故妄身上待着时会好受些。
听到灵纸鸽扑棱的动静,小青蛇抽出埋于腹下的脑袋,摇晃着支棱起身子。
“是清潭的回信么?”他问。
“是。”故妄打开灵纸鸽,小青蛇蜿蜒着爬上他的手腕,探头探脑地往纸鸽上探头看去。
故妄上次传给清潭的灵纸鸽之中,不仅讲述了徐子然和江瑭之事,附上了详细证据,甚至还有那守宫妖曾经的记忆为证。
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故妄从各方面探查到的,徐子然这么多年来背着宗门和身边亲近之人,在暗地里做过的许多肮脏之事。
诸多证据详细缜密,就看清潭是想信还是不想信。
故妄在灵纸鸽中留下过隐蔽灵术,清潭若是相信便罢,若是她不信,那灵纸鸽中的灵术便会清除她的相关记忆,以免她将此事告知徐子然打草惊蛇。
如今灵纸鸽中的灵术并未被触动,已经说明了清潭的态度。
故妄迅速看完她的回信,总结道:“半月后是清潭同徐子然的订婚日,她说可以配合我们,但在那之前,她想先见见你。
”
“自然可以。”小青蛇细声道,
“两人的订婚之日,
会邀请除了无剑宗之外的人么?”
“会。”故妄颔首,“清潭是无剑宗宗主之女,她的订婚日,交好的诸多门派都会派人前去。无剑宗宗主为人不错,各方好友不少,那日定然有许多人会到场。若无意外,天禅门也会收到请帖。”
“如此甚好。”江瑭轻声道,“只是毁了清潭的订婚宴,多少有点……”
“这便是贫僧说,可以同她联系的原因。”故妄道,“贫僧虽与无剑宗宗主相交不多,但也听闻过他宠爱至极的独女清潭。清潭此人性情洒脱,是敢爱敢恨的性子,并不拘泥于某一人。”
他指尖轻点桌面上的灵纸鸽,清潭的回信中,字字句句确也能看出她果决利落的性子。
“他徐子然这般虚情假意,这场订婚宴毁了便毁了罢,不用太过顾虑于我。”清潭在灵纸鸽上如是写着,“此番还要多谢无念佛子和江瑭道友的友情相告,若我当真就这样被蒙在鼓里,同这种小人定下婚约,这才真的让清潭如鲠在喉,无法释怀。”
一人一蛇读完清潭的回信,约定好订婚宴前的相见之日,便由故妄写完回信,再度将灵纸鸽传向无剑宗。
半月的时日一晃而过,天禅门果真收到了无剑宗宗主发来的请帖。
订婚宴当日,故妄带着腕间小蛇,再一次抵达了无剑宗。
宗门前,订婚宴的二位主人公正在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故妄气场独特,刚一来便引起诸多关注,一旁的徐子然和清潭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位白衣佛子。
两人不约而同上前迎来,恭敬唤了故妄一声。
江瑭从故妄腕间探出脑袋,澄黄眸光从徐子然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一旁的清潭身上。
清潭同那小青蛇对视一眼,双目快速地一眨,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他们已于前几日见过一面,此时再见,双方之间虽未有言语交流,却都觉得熟稔不少。
无剑宗宗主似是没想到故妄会来,稍愣了片刻后,便笑着迎了上来说:“无念佛子好久不见啊!”
“不久。”故妄缓声道,“先前剑修大比才见过。”
“是也是也。”无剑宗宗主哈哈一笑,心情显然极好,“佛子果然还带着你这小蛇,感情真是极好呢!”
小青蛇嘶嘶吐了吐蛇信,似是在回应他一般。
无剑宗宗主轻拍了一下徐子然的肩膀说:“子然,你同佛子和他的爱宠熟悉,便由你带人去宴堂罢!”
徐子然表情一僵,被他很快掩饰过去。
并非是他不想和无念佛子拉近关系,只是那日夜里他差点误伤佛子爱宠后,佛子便未曾再给他过好脸色。
想到那夜佛子不近人情般的冷厉,徐子然便觉有些怵然。
但他很快掩饰好表情,脸上挂着笑说:“好,无念佛子——”
他话还未说完,一旁的清潭便接过他的话说:“不如由清潭来吧,子
然方才还同万兽宗的前辈谈得开心呢!”
无剑宗宗主抚须道:“如此也好,无念佛子认为如何?”
故妄颔首:“无碍。”
徐子然心下微松,朝清潭递去感激的眼神,清潭也冲他笑了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清潭甩出长剑,轻声道:“无念佛子请同清潭来。”
故妄踏上她的灵剑,察觉到腕间小蛇的视线依旧有意无意朝身后扫去,知晓他是在看那徐子然,心底便浮淡淡不快。
“莫要再看了。”他轻声,指尖蹭过小青蛇眼前,挡住了他的视线,“稍后有你看他的机会。”
江瑭嘶嘶一声,仗着在场两人都知道彼此身份,便没用传音:“我才没看他,我是在看我的妖丹!”
他的妖丹被徐子然藏入剑中,百多年未见,自是想念得很。
“谁要看那人渣?”小青蛇气呼呼道,“太脏眼睛了!”
前方控剑的清潭噗嗤一笑,就连故妄的唇角也向上勾起些许,赞同道:“确实脏眼睛。”
江瑭嘀嘀咕咕:“等我那妖丹取回来,我定要好好清洗清洗——简直太恶心了!”
故妄便顺着他的话问:“需要贫僧为你那妖丹驱邪么?”
“自然是要的。”小青蛇蹭了下佛子柔软温热的指尖,“多驱几次,以免人渣的邪念顽固不化。”
故妄应道:“好。”
清潭将两人送至宴堂外,收起灵剑后,轻声道:“还请无念佛子和江瑭道友在此等候片刻,等稍后人到齐,我们再一同为客人们呈现一出好戏。”
江瑭感激道:“好,多谢清潭道友鼎力相助。”
“清潭并非只是为了助你。”清潭摇了摇头,“这些日子我也查了他许多,他确实背着我做了许多事,甚至对于我的感情——”
她顿了顿,声音微冷,“若我不是无剑宗宗主的独女,恐怕也得不到他那‘一见钟情’的喜爱罢。”
“莫要为那人渣生气难过,不值得。”小青蛇嘶声说,“这世上比他徐子然英俊帅气的人多了去,清潭道友如此优秀,定然能找到比他更好的道侣。”
这番话听着极为耳熟,故妄唇角又向上扬起些许。
清潭眸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故妄,又落在那碧翠小蛇身上,垂眸笑说:“好,那清潭就借一借江瑭道友的好气运了。”
小青蛇吐了吐蛇信,似是没听出清潭的暗示,也像是默认了她口中的‘好气运’一般。
清潭御剑离去后,故妄便带着腕间小蛇进入宴堂,落座于一偏僻安静的空席位,谢绝了诸多人的交谈之请。
许久之后,无剑宗宗主以及三长老,终于带着订婚宴的二位主人公,来到了宴堂之内。
此事于无剑宗来说,称得上是一句亲上加亲的好事——
如若没有意外发生的话。
就在宗主和三长老对各方来客讲完谢言,将话头抛向两位新人时,变故陡生。
清潭站于高
台之上,声音清脆却藏着凌然之意:“首先,清潭要感谢格外前辈以及道友,千里迢迢赶来无剑宗,参加清潭的订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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