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差点害死他的同学的事情,还是对沈玄默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年幼的沈玄默很在意。
对于母亲来说,到底是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所谓的世俗规则更重要。于是便生出了一点试探的想法。
其实他更早的时候就可以脱身,在那个期间,绑匪本身所受到的煎熬不比外面追踪的人少,到后来逐渐开始精神恍惚。
沈玄默被他划了好几刀,但绑匪也没办法再像一开始的时候那样仔细地看管他。沈玄默有很多次机会让他放松警惕,拿到他手里的刀,然后凑近给他一刀。刀割在动脉上的话,绑匪很快就会死。
那把刀很锋利,沈玄默亲身体验过,即便只是个孩子,他也有机会亲手反杀。
但他最终没有那么做。
他本能地明白,母亲不喜欢他去做那些事。她希望他的手是干净的。
然而终究还是戾气难消,他并不想放过想要杀了自己的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想要借此伤害他的父母。
绑匪死了,但那远远不够。他的前妻、他唯一在乎的儿子,原本也在沈玄默报复的名单之上。
但在那之前,沈女士那带着恐惧的回避视线,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所有戾气都被浇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无所适从的不安。
他做错了。
直至那一刻,沈玄默才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并非是觉得自己做的事不对,而是陡然间意识到,那些事会伤害到身边的人,会让他们失望、畏惧、不安,会让他们与他生出难以磨灭的隔阂。
沈玄默从不自诩良善之辈,但他有真正在乎之人。而他在乎的人,都是“正常”的好人。从某个角度来说,沈玄默的运气不错。他身边亲近之人都是好人,值得他的信任。
哪怕是年幼的元以言,也没有将那些往事吐露过分毫。就连郁乘风对此都一无所知。
只除了顾白衣。
元以言知道顾白衣对沈玄默来说是不同的。
顾白衣第一次主动追问,也说明了他对沈玄默并非全然无意。
元以言或许比沈玄默本人都要多几分期望,要是顾白衣不怕沈玄默、能够接受沈玄默的一切就好了。
但那些旧事说与不说,他仍旧交给沈玄默自己来决定。
若是沈玄默
想要隐瞒,元以言就会帮他隐瞒一辈子,甚至欺骗某个人一辈子。从这点来说,他比沈玄默的父母还要偏袒他。
但他们对沈玄默的感情却都是真的。害怕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有人时刻拉着那根险些滑向深渊的风筝线,叫他退回到“正常”的规则界线以内。
沈玄默放不下他们,便只能自己斩断暗自疯长的爪牙与棱角,压下一日日增长的戾气与不满足,强迫自己去变成不会让他们畏惧担忧的正常人。
改变不了,就去伪装、隐忍。
一直忍到无法再压抑下去的那一天。
从第一句话说出口开始,后面的话再说出来就要容易多了。
沈玄默并没有提及很多关于“报复”的细节,但字里行间轻描淡写足以显露他的态度。若非亲人与朋友制止,他觉得那些人死不足惜。他无意再去遮掩,却也在沉默中生出几分忐忑。
顾白衣愣怔了片刻。
听到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别的想法才是怪事。
顾白衣惊讶又意外,沈玄默隐藏的另一面有点出乎他的预料,陌生之余,他也敏锐地反应过来,沈玄默游离的根源在于何处。
最亲近之人身边不敢安然落脚,更别提别处。
沈玄默往后退了一步,顾白衣拉住他的袖子,没有放手。顾白衣另一只手里还捏着那根棉花糖。他没吃,又推回到沈玄默手上。沈玄默转过头看他,黑眸之中一片沉寂。
他没有接。
顾白衣问他: “今年要来看花灯吗?”
沈玄默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什么?”
顾白衣: “你不是说这里每年都会灯会活动吗,我还没有看过龙灯。这里还有湖,会有花船吗?”
沈玄默沉默了片刻,回答说: “偶尔会有。”顾白衣继续问: “我可以一起过来看吗?”沈玄默定定地看着他: “你真的想来?”想……跟他一起来?
他想从顾白衣脸上找到一丝勉强或者迟疑的痕迹,然而却没有。隐秘的欢喜在心底雀跃起来,却又叫人生出一种不踏实的虚幻感。
顾白衣点点头,飞快地拉过沈玄默的手,将那根棉花糖塞进他手里: “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沈玄默想说他不喜
欢,但最终也没有再推回去。他低头咬了一口,甜得他忍不住皱眉。但最终还是一口接着一口,一点点咽下去了。
顾白衣拉着他的衣角继续往前走,沿着湖边的岸堤,恰好是一条很长的路。湖面上寒风吹彻,波光粼粼。
看得人心头也渐渐平静。
顾白衣不擅长安慰人,也说不出以暴制暴就是绝对正义之类的话。但他也并不觉得报复回去有什么过错。
如果换做是他,绑匪大概会直接死在他手上。至于那些孩子,他或许会留他们的性命,但也绝对不会忍气吞声。
前世刚下山时,他也被人排挤过、暗算过。被人推下河的时候,他爬上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罪魁祸首的脑袋按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