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见喜盯着那一截湿答答的绳结,想哭却哭不出来。
梁寒取了药膏来,给她磨得有些红肿的伤口上药, 才一碰, 她就颤抖不止。
冰凉的药膏, 冰凉的指尖, 那种清晰而酥麻的感觉一刻也没停止过。
她不由得往后一缩:“我……我自己来吧。”
梁寒轻嘲一声道:“你瞧得见吗?”
她垂头努力试了一下,的确望不见。可被他弄成这样还让他亲自上药, 实在是尊严扫地。
梁寒察觉到她身体的抗拒,皱了皱眉:“不想让我来?好啊,我派人把桑榆从宫里带出来给你上药。”
他说到做到,已经将瓷瓶放下,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见喜赶忙爬起身拉住他衣袖, “祖宗回来!您故意的是吧,我这伤还能给第三个人瞧见?不被人笑死!”
梁寒淡然一笑,折身坐回床沿, “知道就行, 躺下。”
见喜鼻子一酸,小脸已经红成虾子。
亏她饱读圣贤书, 如今竟被他反败为胜, 次次压制,如入无人之境。
想到昨儿求饶的情景, 她就忍不住想要骂娘。
他说她是纸糊的老虎, 还真没有说错,摊上这么个人, 就是想支棱起来也难。
她咬咬牙, 发誓要将箱子里的画册完完整整研习一遍, 至少能做到心中有数,不能被狗男人拿捏在手中。
可心里越想越气,愠火上头便止不住,扑过去将他扒拉开,咬住那梅花瓣唆了一口。
直到听他吸了口冷气,这才满意地将贝齿松开,朝他扬扬眉:“报仇雪恨!”
*
见喜在屋内一连歇了几日,慢慢才能下床溜达。
白日梁寒出去与人议事,见喜便在屋内自己翻书,有时候逗逗鸟,傍晚山风还算凉快的时候,到林子里采了一篮桑葚回来泡酒。
小时候没什么好东西吃,桑葚简直是天赐的美味,酸酸甜甜,汁水充足,是对味觉的极大满足。
孩童无事操心,有时候一整日就在桑葚树下躺着了。
桑葚泡酒也是头一回,瓦罐晾干,里头倒入厚厚一层洗净的桑葚,再以粮食酒覆盖,酒香混着果肉的香气仿佛已经溢至鼻尖。
才将桑葚酒密封好,外头有人唤她,说督主晚上带她去逛集肆。
见喜顿时喜笑颜开,赶忙脚底生风似的到屋内换衣裳装扮去了。
夏日怕热,刘海梳上去用玳瑁雕花篦固定,露出光洁莹润的额头,也不用华胜和花钿,自有一种干净清爽的美。
高高的发髻上用精致的珐琅彩烧蓝钿花插饰,两边缀以精致轻巧的赤金莲花掩鬓,妃梧又取出步摇和珠玉发钗在镜前比对。
瞧她脑袋沉了下去,忍不住问:“夫人觉得重吗?”
见喜瞧了瞧镜中人,实在与她平日里放纵的模样大相径庭,“有点重,我脖子快要伸不直啦。”
妃梧看着手里的发饰,为难道:“步摇好看,却略略重些,走起来摇摇晃晃,不知道夫人能不能习惯。”
见喜看到金步摇两眼直放光,再瞧那对蝴蝶钗的时候便觉得黯淡许多,一咬牙,直起脖子道:“重就重吧!难得和祖宗出去一趟,不能风头全给他抢去。”
...
妃梧颔首应下,将那两只步摇插饰在发髻两侧,两边垂下几串细细的珍珠链子,摞在手心里摆动,能听到清泠的铛铛声。
见喜爱极了这声音,仿佛是金银锭子在耳边打架。
面上敷了层薄薄的粉,淡淡的胭脂一扫,整个人的气色陡然提升,有种桃花灼灼的美。
妃梧难得感慨一声,“夫人比年初的时候,肤色还要白嫩许多,轮廓长了些肉,看着也更饱满清润,看来紫禁城的风水养人。”
见喜照着镜子得意地笑道:“从前在寺里风吹日晒,从没把自己当成个姑娘看,砍柴挑水浇菜的次数比寺里的姑子还要多,如今在宫里头,日子舒服了何止百倍。”
待描眉之时,见喜余光瞥见梁寒从门外进来,眼前疏忽一亮。
以往花团锦绣的老祖宗竟是摒弃了那身织金蟒袍,着了一身荼白色交领右祍,大袖宽敞,去几分庄重清肃,多几分俊逸洒脱,远远走来有种飘飘欲仙的意味。
他从妃梧手里接过那盒螺黛,卷起衣袖,蘸水在她眉角轻轻一撇,纤细漂亮的小山眉便浅浅勾勒出来。
左边画完,再画右边,还未下笔,发觉眼前人有些许不对劲,他凝眉无奈道:“呼吸。”
见喜顿了顿,随即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儿。
呜呜,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