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档头扶住她,眼泪都要滴下来,“你想说什么?写在我手上!”
妃梧手抖得厉害,指尖有鲜红的血渍,颤巍巍在他掌心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字来。
梁寒咬着牙,凤眸盯紧,脑海中昏昏沉沉,连带着眼前也一片模糊,一时竟无法辨认字迹。
倒是二档头定睛一瞧,激动地喊道:“胡字,是胡字吗?”
妃梧艰难地点了点头。
胡字……胡字代表着什么,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梁寒这时候头脑不清醒,在地面来回走动,思索不出她...
话中何意,却是二档头脑子一激灵:“是不是胡党?绑走夫人的那伙人和胡党余孽有关?”
妃梧低低呃了一声,二档头领会了意思,抬眸对梁寒道:“恐怕魏国公一直都与胡党有所勾结,暗中支持胡党打压东厂,胡党痛恨您,如今又死得没剩下几人,与他们合作正是冲着您来的。”
梁寒心惊肉跳,拳头都攥出血来。
魏国公打得一手好算盘,利用胡党,恰恰能榨干那群余孽最后一点价值。
那些人恨不得将他拆骨入腹,姑娘落入他们之手,必定要吃些苦头。
胡党痛恨宦官专权,打的是替□□道的旗号,行的是蛊惑人心的手段,一群眼高手低空谈误国的鼠辈,却颇为百姓支持。
他们说什么,老百姓便信什么,皇帝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即便心中憎恶,却不能明面上打压。
魏国公料准这一样,就算姑娘有什么损失,老百姓的唾沫也喷不到他国公爷脸上,骂的还是他这个奸宦。
倘若他落了圈套,为了姑娘的安危,保魏国公一条命,势必又会与皇帝生了嫌隙。
这形势,怎么看都对他不利。
只可惜魏国公算漏了一样——见喜是公主,是先帝之女,是忠臣顾淮之后。
胡党对外讲究声张正义,最是抬举鼓吹忠臣良将,就算再痛恨他这个阉人,也断不敢对公主下手。
头脑慢慢清醒下来,才想通这一层。
他苦笑了声,这一日真是心神俱乱,手足无措。摊上她的事儿,就算给他九个脑袋恐怕也要缠在一处,不够用了。
二档头开头提醒道:“督主,眼下该当如何?”
梁寒长叹一声,望着檐下的滴水,目光慢慢坚定,嗓音也恢复了往日的寒厉:“魏国公在朝中提拔的那群亲信,一概打入诏狱,严加审问。另外,调齐三千厂卫,全城搜捕,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务必寻到公主的下落。”
二档头讶异了一瞬:“公主?”
……
这是太后殡天后的头一天上朝。
梁寒换一身齐整煊赫的官袍,在百官身前昂首站定,口中落下的每一个字有极重的分量。
沈思厚被带上朝堂,亲口供出当年韩敞让他模仿顾淮笔迹、假传诏令的真相,此为人证。
失踪多年的兵部印信,实则为魏国公私藏,意图谋反,此为物证。
十多年前的顾淮谋反案一朝沉冤昭雪,顿时引发满堂哗然。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顾昭仪当年竟在冷宫诞下一女,那孩子如今还活在世上,有信物蝴蝶玉佩和司苑局掌使王伦作证,人证物证俱全,直指永宁宫的一名宫女。
而流落民间多年的公主,竟被魏国公伙同胡党绑架,至今下落不明,对此,朝堂之上一时群情激愤,议论纷纷。
顾淮一案的证据,赵熠早已在私下与梁寒交涉,他并不意外。
可见喜是顾昭仪的女儿,这一点却着实令人震惊,赵熠愕然的神情丝毫不亚于堂下群臣。
梁寒口风极紧,瞒着连他也不肯说,如今冷不丁来这一出,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关乎皇家血脉的大事,梁寒不可能作伪。
他是谨慎人,不等太后魏国...
公一党彻底失势,他不会将此等大事公之于众。
赵熠能明白,他想借此昭告天下,尤其是告知胡党,他们与魏国公密谋绑走的姑娘是顾淮的亲外孙女,更是流落在外的公主。
他们若敢伤她一根头发,那便是伙同罪臣绑架当朝公主,是犯上作乱的重罪!
如此一来,胡党自然不敢乱来。
当然,对此事最为震惊的莫过于顾延之。
先前梁寒已过府一叙,将伯父翻案一事告知他与父亲,顾延之早就在等这一天,甚至连谢恩的辞藻都想好了怎么说。
至于堂姐的女儿,梁寒说就在宫里,他甚至暗地里向人打听过宫里头适龄的姑娘,只是此事不宜声张,他也一直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十六七岁的姑娘实在太多了,后宫几乎遍地都是。
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姑娘竟一直伺候阿姊左右,甚至被他这个舅舅亲手送到了司礼监掌印的枕边!
回想起那晚梁寒在府中注视他的眼神,顾延之人都呆滞了,一瞬间脑中空空,后背的冷汗跟筛豆子般往下落。
退朝之后,梁寒折身出了大殿,一个冰凉的眼刀子剜过去,吓得顾延之浑身一颤,心头凉浸浸的,身上的血流都不通畅了。
堂姐留有一女,这是天大的好事!可为什么那姑娘偏偏是见喜?他要如何向阿姊交代,如何向父亲交待?若是祖母知晓他将公主送去伺候太监,当真要打断他的腿不可。
开始听到伯父沉冤昭雪的消息,顾延之便打算下朝后往永宁宫去瞧瞧贤妃的病况,顺道将这消息说与她听,人一旦心情好了,病症也去得快。
可老天爷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非但让见喜成了他的外甥女,如今还给人绑去了,连梁寒似乎都没辙。
罢了,罢了。
顾延之长叹一口气,也不再犹豫,调转方向径直出了宫门,独自往东缉事厂衙门去。
阿姊那边自有陛下去说,顾府上下也会有圣旨下达。他如今往哪儿走都是人嫌狗不待见,就不去凑那些热闹了。
与其挨一通骂,倒不如戴罪立功,这时候帮忙去找公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