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月后——

桃花村。

一位身材粗壮,身穿麻衣的黝黑青年,在村尾最简陋的那栋茅草屋外像是驴一般来回兜了无数个圈,终于还是耐不住心中躁动的那点春心,鼓足勇气推开了歪歪斜斜栏杆,走进了那用黄泥巴草率圈起来的小院。

老实说,这破房子原本都快要塌了,看上去残破不堪,摇摇欲坠。

然而,站在院内的那个人,却让如此破败的房子,都显出了些许高雅清贵的山野舒朗之气。

“江,江先生!”

“唔……阿牛?”瘦弱单薄的少年屋内探出身来,似乎有些惊讶,“今日镇子上不是有大集吗?难得有了松快时光,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村了?”

那青年目光对上江离秀美的脸庞,原本在心底练习了无数遍的话语就像是被风拂过的山间晨雾消失不见。

这位顺水飘来的小先生明明已经在桃花村修养了好几个月,可这时候看上去脸色仍旧透着一股掩不住的病气。只是村子里其他人若是病了,看上去都是面黄肌瘦十分难看的模样,江离却不同,便是憔悴的病容看上去依旧秀美逼人。

阿牛的脑子一片空白,脸却涨得紫红。

“我,我在集市上,那个,见着有人在卖杨梅,是新下来的杨梅,很好吃。”阿牛语无伦次地同江离说道,说话间,他手忙脚乱地将小心翼翼捧了一路的杨梅递到了少年面前。

杨梅并不算稀罕,可确实是难得新鲜,每颗都有拇指肚大小,上面盖着一层绿油油的杨梅叶,衬得那一颗颗杨梅红得发紫。

“您这段日子不是吃不下饭么,这些杨梅您吃着应当能开胃些。

阿牛可不敢同面前之人说,他自从听说了这件事后便整日整夜惦记着,好不容易才寻了个机会来给江离献殷勤。

江离微微睁大了眼睛,似是十分惊讶,随后苍白的脸颊上便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仿佛不太好意思一般。

“劳你费心了,咳……咳咳咳……”

他接过了那一小筐杨梅,正要道谢,人却像是受不住风似的捂着哺咳嗽起来。“江先生,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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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臭小子又来这里干什么?明知道江先生身体不好还来打扰人家!”

拦住阿牛的是位胖胖黑黑的大婶。也是将提供了这处茅草屋拱江离借住的热心村民之一。

大婶最烦的便是这帮子没见过市面,好不容易来了个俊秀先生便见缝插针各种来献殷勤的家伙。此时见了阿牛,她便跟往常一样柳眉倒竖,捏着那青年的耳朵,不由分说便将人赶走了。

等回过头时,大婶脸上又换了一幅表情,满满都是担忧: “江先生,您身体不好要好好修养,实在不用这样惯着他们让他们来烦你。”

"没,没事的,他们也是好心,咳咳,咳咳咳咳——"

江离苦笑了两声,又是一阵风徐徐吹来,大婶的头发丝不过是晃了晃,江离却咳得好像连肺都要从嘴里喷出来,那场面看得大婶是心惊胆战,将江离送回房时,她没忍住又给这位外来先生塞了半只油纸包着的烧鸡。

“啊,果然炭火烧的鸡就是很好吃……嘶,杨梅好酸……”

当然,忧心忡忡的大婶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她眼中“弱不禁风” “摇摇欲坠”的江先生,在木门关上的瞬间就变得生龙活虎,吃起烧鸡和杨梅来别提多香了。

顺便说——江离之前之所以让人发觉胃口不好,根本就不是因为他落了水受了寒,纯粹就是这段山村剧情太平淡太无聊,以至于江离用积分买了一大堆零食,吃到顶胃而已。

【小江,你……】

系统无语地看着房间里翘着脚,美滋滋吃着村民们投喂食物的江离。在原著中, “江离”被救起之后,便一直都是病恹恹。失去了记忆固然让他不再求死,但他的心却是如同枯井一般,再难泛起丝毫涟漪。

这位桃花村新来的“江先生”容貌实在出众,难免招惹了许多男男女女,对其大献殷勤。

可即便那些捧在他眼前的感情那般赤诚纯真,可“江离”却也只是浅笑婉拒,只待孤身一人,在这偏远山村静静地了却残生。

问题就在于,江离扮演起原著中那位病弱妍丽心如死灰的主角来,实在是太过于到位。以至于每次系统在一旁围观他变脸时,都会因为过于强烈的反差而产生一种心梗的错觉。

它怎么都想不明白,像是江离这么凶残的执行者,怎么就能那么

完美地拿捏起这种枯木死灰的人设呢?

……简直就像是他真的曾经经历过这样的过往一样。

一个不小心,系统不由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声。

【啊,你是说拿捏这种人设?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啦。】

江离叼着鸡腿,耸了耸肩,随意地回答道。

【毕竟我可是资深执行者,经历了那么多小世界,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个世界不小心把持不住动了真情嘛。】

系统有一瞬间的宕机。

它甚至感到了惊悚,目睹了江离那么多次一言不合捅死渣攻“丰功伟绩”,就算所有运算能力都用上,它也想象不出来江离动了真情会是什么状况。

【别问——】江离没有给系统施展好奇心的机会, 【我都说了穿书局收走了我的记忆,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可,可你刚才还说……】

【失忆归失忆,隐隐还是有点模糊的感觉嘛。】江离十分坦然地回答道。

【不然你以为我一个还差两年就能掌到退休金的人,是为了什么回穿书局干活的啊?】

他补充道。

系统在虚拟屏上轻轻闪烁了一下,正当它不由自主想要继续追问下去时,穿书局发送的“原主剧情”到了。

系统瞬间便忘记了自己刚才究竟要问什么了。

【小江!啊啊啊,快快快,火葬场的白热剧情要来了!】它激动地催促起了江离。

跟激动的系统比起来江离却是神色淡淡,他平静地点开了剧情,顺口对着系统问道: 【啊,说起来,这段时间我好像都没有监控陆九那边的剧情扮演,既然新剧情要来了你记得检查一下他那边的情况,毕竟接下来还有配合要打….…】

正说着,江离发现系统沉默的时间有点久。

【系统?】

他盛了盛眉头,问道。

他的耳畔寂静了好一会儿。

【小,小江。那个……陆九那边,好像出了点问题。】然后江离才听到系统结结巴巴地向他通报道。

【什么问题?】

江离扬起了眉梢。

他也看过发送给陆九的那段剧情,难度其实并不大,以他对陆九的判断来看,

那个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抖M气息的男人,应该不至于犯出什么让系统都为之震惊的错误才对。

在原著剧情中, “江离”在隐居的时候,燕昱澜那边也终于进入到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狗血火葬场环节。

在毒谷之内亲眼经历了江离的离去之后,燕昱澜强忍着悲痛,神志恍惚地回到了昆仑剑派。

他终究还是将江离留下的天灵血脉带给了江衔玉,而后者也如愿以偿地拥有了那或是人肉白骨的至灵之血,

江衔玉的身体渐渐康健起来,原本早已枯竭的气海经络更是日渐充盈。燕昱澜本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对。

可是看着日益健康活泼粘人的江衔玉时,燕昱澜却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有欣喜之情。甚至,每一次看到江衔玉微笑的面庞时,他的脑海中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江离的脸。

明明连那个人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可那张苍白的,带着绝望的脸,却是那么那么的清晰和鲜明。

更加奇怪的是,明知道江离此人本性卑劣,可当那个人真的彻底离开了他时,燕昱澜胸口却会—阵又一阵涌起难以形容的痛楚。

等意识到的时候,燕昱澜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回避起了江衔玉。因为一旦看到江衔玉,他就会想起那个已经消失在滔滔河水之中的少年——那条河是冰川融雪而成,水很冰。

江离当初跳河的时候,可曾觉得冷?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现在可还活着?

江衔玉在魔教当了那么多年的杂役,便是本性再怎么高傲迟钝,多少也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领。燕昱澜对他隐隐的排斥回避自然也被他看在眼里。

江衔玉自然是气闷的。

天知道他到底祈祷了多少次,又等了多久,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可江离人都死了,燕昱澜却开始躲他?

江衔玉怎么想都想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得不到答案,心中便愈发惶恐不安,甚至开始怀疑起是不是自己之前种种行为中出了纰漏,才让燕昱澜发现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