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灼之吃饱,捂着嘴打了个嗝,跟对面的男人对视上。这才忽然想起来,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我叫苏言卿。”
字音砸入耳中,令苏灼之猛地一震。
……苏?
和他一样的姓。
他忽然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白发男人的五官有些熟悉了,因为
和每日在镜中看到的自己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脸部轮廓。
“您和我,是什么关系?”苏灼之不自觉带上了尊称。
苏言卿笑了一下,“算起来的话,我是你的祖辈,相隔有十代以上了,你是我的耳孙。”
虽然心里猜到有血缘关系,但苏灼之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人竟是自己的老祖宗!
他撑在桌上的胳膊一抖,掉了下来,嘴巴也下意识张大,震惊不已。
呆了片刻,他站起身,“老祖宗,我给您煮些吃的!”
他怎么能那么心安理得,让祖宗给自己下厨?还是在对方教了他那么多宝贵知识的前提下,说什么也该好好孝顺一番。
苏灼之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折腾出了三个菜,送到院中石桌上。
苏言卿心中一软,神情柔和,夹了一块肉,送入口中。
“好吃吗?”
面对耳孙满眼满脸的期盼,苏言卿微笑说:“做得很好,以后别做了。”
苏灼之垂下肩,整个人蔫哒哒的,“……不好吃吗?”
“灼灼,你应该很受宠,没下过厨吧?”苏言卿道。
“嗯,我只做过一次,我的侍卫说很好吃。”
苏言卿沉默片刻,“那看来,你和他的关系很好。”
苏灼之毫不犹豫点头,“那当然呀。”
知道了苏言卿的身份后,苏灼之愈发亲近,像对待祖母那般,没了拘束疏离,甚至聊起了家常小事。
过了小半天,苏言卿才回过神来,“虽然我很想继续听,但你该练剑了,我还有别的要教你。”
“那么急吗?我还想再歇一会。”苏灼之眨巴着眼,拽着他的袖子撒娇。
苏言卿无奈又宠溺,“那就再歇一刻。不过,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苏灼之心里一紧,想起来,眼前并不是活着的祖辈,而是一缕残留的神识,为了给后辈传承功法秘宝,做完这一切后,自然是要消散的。
虽然只接触不久,但苏灼之心生不舍。他不学,是不是神识就会依然留存。
苏言卿敏锐,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我已经等了五百年,你不来,我过不久也是会消散的。而且,日后你会需要这些的。”
苏灼之嘴角下弯,腮帮子鼓起,不高兴,不想听。
苏言卿伸手,拨开他额前垂落的一缕发丝,眼神温柔,“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有天赋,又善良,会保护身边的人,能等到你,我很欢喜。”
被祖辈如此夸赞,苏灼之有些不好意思,嘴角又忍不住翘起。
“如今,正派宗门和魔界情况如何了?”苏言卿问起外面的世界。
苏灼之答:“正邪不两立,纷争不断,但没有大战。”
“魔头的封印有松动吗?”
“没有吧?我没听到消息。”
苏灼之只是踏入修真界不久的小弟子,虽修炼进阶飞速,但比起师兄师姐来说,经验不足。这种修真界的机密
大事,即便真发生了什么,掌门长老也不会让他知道。
“那就好,但你也不要因此掉以轻心。”
苏灼之有些茫然地点头,不太理解。毕竟这等大事,如若真的发生了,他也做不了什么。
五百年。
这个数字,苏灼之忽然想起来,惊讶脱口而出:“当年您也一同封印了魔头?”
苏言卿没有否认,“嗯,所以如若他再出来,或许会找上你。”
苏灼之呆住,脑子一片空白。
说出来后,苏言卿担心他会害怕,到底还是个孩子,曾经这般无忧无虑,突然得知噩耗,应该接受不了,更甚者,他还怕耳孙会怪自己。
可实际上,苏灼之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感受。他在普通凡人的世界长大,鲜少接触修真界的消息,若不是静妃与树妖一事,让他变成一只小狐狸,他根本不会踏足万剑宗。他不像别的修士,从小听着魔头的传闻长大,所以也不清楚魔头的恐怖,只有种不真实感。
像做梦一般。
苏灼之回过神来,笑了笑,“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苏言卿微怔,眼里染上亮光,“你的心态很好,怪不得修炼如此顺利。”
纯粹干净,不染尘埃。
原本天赋高,却心浮气躁,急功近利,而最终泯然众人,甚至踏上邪道入魔的人,并不少见。修真,最重要的便是心性,心性好,才能走得长远。
苏灼之两眼弯弯,笑得有些骄傲。祖宗真的很喜欢夸他哎。
既然这事都说了,苏言卿自然要告知他一些关于魔界的事,至少知己知彼,不处于劣势。
苏言卿再次握住他的手。
眼前一闪。
不同的情景快速转换闪现,一幕幕,诡谲至极。
鳞次栉比的宫殿矗立,长廊挂满灯笼,红色烛火摇晃明灭,木制楼梯如万丈深渊,一眼望不到尽头,黑暗阴冷不见天日的地道,浓重腥臭的血气,戴着古怪面具的黑袍人,地牢内腐烂生蛆的尸体,巨大的石像,扭曲狰狞的面孔,如恶鬼索命般渗人。
遥远的过去,无数经历一下涌入脑中,让他头晕脑胀,严重不适得想吐。
干呕着,他看到正道和魔道对战的场景。
魔修周身笼罩着一层漆黑的薄雾,使出术法时,也裹挟着黑雾袭去。修士提剑果决劈下,蕴藏着充沛灵力的白光破开黑雾,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
“那是魔气。”苏言卿告诉他,“魔修不同于正道修士,他们修炼吸纳的不是天地灵气,而是地底异化而来的黑雾,从人心中的邪念,贪欲,憎恨,仇怨等负面情绪中滋生。有些高阶魔修十分擅于伪装,掩盖自身魔气,融入修士或普通人中,做尽恶事。”
一抹清凉印在苏灼之的眉心,向左右流淌,覆于眼上。
“我将这道心法传于你,只要心中默念,便能通过魔气分辨出周围的魔修,不被蒙蔽欺骗。”
冰蓝色的雪花隐隐浮现在
额上,如花钿,泛着微光,很快又隐没于肤下。
苏灼之眸光掠去,不知是不是错觉,视觉变得十分敏锐,哪怕是蛛丝一般的细小黑雾,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尖嘴猴腮的魔修偷袭一手持琵琶的音修,先用风刃劈向琴弦,在音修抵挡时,又以一缕细弱的魔气绕到音修身后,猛地穿透后心,直击要害。
苏灼之心跳骤停,下意识想去拦,但眼前是回溯过去,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位音修前辈早在五百多年前,便已身殒。
苏言卿移开视线,平静轻声道:“看见魔气仅是前提,你出剑的速度也要足够快,这样才能挡下魔气的袭击,否则也只是徒劳。”
苏灼之怔怔地看着前方,慢慢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魔头何时会重现世间,可能直至他死去,封印依然牢固,但他还是要做好准备,即便做不到如此强大地保护红尘凡世,至少要护住自己在意的亲人朋友。
他在卷轴中,待了近一年,但这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外面只过去了短短半日。
前半年,他一直在练剑术,后半年,苏言卿给他造出魔修幻影,让他进行模拟打斗,将理论投入到实战中,以此迅速增长经验。
在离开前,苏言卿又送给了他一些法器秘宝。
再回到书房,苏灼之像是大梦一场,恍恍惚惚,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直到看见手中的本命剑,剑柄上雕刻着华丽的凤凰纹路。
……他真的去了画卷里。
再次展开卷轴,桃花林中,一头白发的清冷修士,回眸望着他,眼底浮起浅淡的笑意。
苏灼之回以一笑,随后才将画卷小心翼翼卷好,和那些法器一同收入芥子囊中。
他从书架间走出去,回到书案前。
庆平正好跑进来,看到小少爷,一怔,惊讶喊:“少爷,您一直在书房里吗?我都找不着您。”
苏灼之笑了笑,调侃:“是啊,感觉好久没见你了。”
庆平一头雾水:“怎么会好久,不是才半日吗?对了,少爷您要的果子还未吃呢,旁边有晚莹煮的花茶,给您解腻。”
苏灼之顺手拿起一块荷花酥,咬了一口。
庆平又道:“方才谢玦回府了,还问起我您在哪,我跟他说不知,他脸色都变了。”更准确来说,不只是变了脸色那么简单,有些吓人,活像老婆跑了似的。
“哦,我吃完果子,去找他。”苏灼之一边吃着,一边说。
“少爷您别急呀,他等你是应该的,或者我叫他过来就好了。”庆平难得见到少爷嘴里嚼着点心说话,像是很久没吃过一般。肯定是修真界的膳食不好,委屈少爷了。
不过,也不用庆平去了,因为谢玦高大的身影穿过门,走了进来。
苏灼之抬眼望去,正想张口跟谢玦说话,却先看到了他周身翻涌的磅礴黑雾。比起他在画卷中看到的魔修,魔气浓重恐怖得多。
咚一下。
他手中的荷花酥掉落在地,骨碌碌滚去,撞上谢玦的黑靴,才停下。
<hrsize=1/>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倒计时~
活像老婆跑了,后面是真跑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