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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级?
陈和颂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张了张口,试图解释:“小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贺屿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表情渐渐冷下来:“哥,你不会是要反悔吧?”
“不是,我可以帮你整理笔记,或者放学和周末辅导你,这样也可以学习。留级太麻烦了,我马上就要高考了。”
“就是因为哥马上就要高考了,肯定没时间辅导我,所以哥干脆留级一年,和我一起读高二,这样就有时间辅导我了啊。”
陈母见状不对,也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小颂,别摆出这种表情来。小屿跟你开玩笑的,留级就算了,但是平时也要多帮帮小屿,不能只顾着自己学……”
贺屿打断了她的话:“阿姨,我没有开玩笑。”
陈母表情一滞,但是见他板着脸,竟也不敢再开口。
“哥学习这么好,留级一年教我一下怎么了?之前哥都没有认真教我,现在直接留级,和我一起上课,肯定能更认真教我。”
“到时候我和哥一起参加高考,阿姨你也照顾得过来。哥还多了一年的复习时间,明明是赚了啊。”
陈母看向贺父:“老贺……”
贺父看着手里的报表,随口应了一声:“你们自己商量好了就行。”
所谓商量,其实也就是贺屿一个人说了算。
陈母一听他这样说,也不敢再反对,反而附和道:“对,这样也好。”
陈和颂当然是不同意,还想给自己争取一下:“我会认真辅导小屿的,不用留级也会认真辅导的,我不想……”
贺屿转头看向他,似乎是抱怨:“哥刚升高,这几天就不给我做早饭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怎么可能会好好辅导我?”
“我……”
陈和颂愣了一下,他完全是胡说,这几天就算是考试,他都没有耽误贺屿的早餐。
贺屿总是这样,自我中心,自私自利,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陈和颂试图软了语气:“小屿,我做了早餐,是不是你没看见?我保证我会好好辅导你的,我不想留级,真的不想。”
虽然他尽力维持平静,但是说到后面,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
贺父皱了皱眉,清了清嗓子,陈母马上心领神会,对陈和颂道:“小颂,好好跟弟弟说话,这么大声干什么?”
陈和颂放轻声音,哀求地看向贺屿:“小屿,算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想留级。”
贺屿没有说话,板着脸,一摔筷子,扭头就走。
陈母看向陈和颂:“你看看,都怪你,你弟弟饭都没吃就走了。”
“小屿说的对,你上高才几天,就敢在饭桌上甩脸子了?让你留级一年,又不是不让你考,你还多了一年复习时间,你不是还赚了?”
“谁让你之前不好好教小屿?你之前不好好教,现在不得补上?”
陈和颂试图解释:“我没有,妈,我已经进入复习状态了,而且留级的政策是不一样的,我……”
陈母懒得听他说,走到贺屿的位置上,夹了点菜,放进盘子里,笑着对贺父说:“我上去看看小屿,别把孩子饿坏了。”
贺父低着头,应了一声。
临走前,陈母恶狠狠地剜了一眼陈和颂:“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明天我去学校找老师说。”
陈和颂站在原地。
燥热的夏天,他却觉得手脚发麻,如坠冰窟。
陈和颂拿起书包,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上楼回房。
陈母还端着饭菜,在贺屿门外敲门:“小屿,阿姨给你装了点饭菜,都是你最喜欢的,出来吃一点吧?”
陈和颂回到房间,锁好房门,整个人靠在房门上,抓着头发,在地上蹲下。
这时陈和颂才明白,为什么贺屿今天忽然等他放学,为什么贺屿最近很关心他的考试成绩。
他是故意的。
在陈和颂已经进入学习状态的时候,硬生生掐断他的希望,让他留级给自己做陪读。
被祝老师说中了,就算他一直委曲求全,贺屿也不可能放过他。
偏偏他逆来顺受惯了,竟然还以为,只要他忍过这一年,就可以解脱。
现在怎么办?一年两年年,他永远也没办法摆脱贺屿。
忽然,他面前传来贺屿的声音:“哥。”
陈和颂猛地抬起头,贺屿就站在他面前,满脸笑容地看着他。
难怪陈母一直在外面敲门,贺屿都不应声。
他根本就不在自己房间里。
贺屿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哥,你要是跪下来求我,我就出去跟阿姨说。”
但是陈和颂不会再相信他了。
贺屿就是这样一个自我中心的人,他不过是享受陈和颂被他踩在脚底的感觉,这句话他也只是说着玩玩而已,不会真的去做的。
陈和颂忽然觉得胃部一阵翻涌,他干呕一声,捂着嘴,跑进了浴室。
刚吃进去没多少的晚饭,现在全都吐了出来。
门外,陈母还在敲门。
“阿姨已经教训过你哥了,明天我们就去办留级,要不然今天晚上阿姨就打电话问问老师?你哥不吃了,你出来吃饭吧。”
贺屿回头看了他一眼,稍稍提高音量:“哥,你再不求我的话,我就真的出去同意了。”
陈和颂弯着腰,在马桶前吐得昏天黑地的,双手紧紧地攥着马桶圈,根本不想理会他。
贺屿觉得无趣,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好啊,阿姨,明天就去办手续吧。”
陈和颂将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净,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洗了把脸。
祝老师提醒过他的,可是他没听,弄成现在这样。
陈和颂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抹去脸上的水珠,强撑着走到外面,抱着书包,躲进浴室里。
他锁好浴室的门,蹲在洗手台旁边,双手捧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祝老师的电话号码。
高开学第一天,祝老师就让他们存了他的电话号码。
陈和颂犹豫了好久,屏幕熄灭又被他按亮。
他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给祝老师,如果连累了祝老师怎么办?
如果闹大了,贺屿和母亲会不会变本加厉地对他?
他不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颤颤巍巍地按下号码,将耳朵凑到手机上。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祝老师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你好,我是祝青臣。”
在听见祝老师声音的瞬间,陈和颂再也忍不住了,他捂着嘴,压低声音,因为太久没有开口,嗓音低哑:“祝老师……祝老师……”
*
接到电话的时候,祝青臣正窝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吃晚饭。
陈和颂在电话那边哭了,听起来状态很不好。
祝青臣连忙放下鸡腿:“怎么了?慢慢说,出什么事情了?”
陈和颂把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遍,语气恳求:“祝老师,我不想留级,就算我留级陪读,贺屿也不会认真读书的,他只是想整我而已,我不知道该找谁了,我真的不想留级……”
祝青臣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简直闻所未闻。”
天底下哪里有这种事情?
祝青臣一个古代人,来现代还不到一个星期,也知道高对这里的学生来说有多重要。
其他家庭每天给学生送饭,每天接送学生上下学,生怕孩子出了什么差错,他们家竟然让一个读高的儿子留级去给另一个儿子陪读,这家人全都疯了吗?
陈和颂道:“他们明天就要带我去办手续了,祝老师,怎么办?”
他已经被吓坏了,祝青臣不能再乱了阵脚,引他恐慌。
祝青臣平复语气:“你先不要害怕,冷静一下,也不要再出去和他们争辩。”
多说无益,若是惹恼了他们,反倒被他们欺负,就不好了。
祝青臣翻开《学生手册》,一边查阅,一边教他:“深呼吸,不要哭。”
陈和颂听着他的话,慢慢平复心情。
很快的,祝青臣就翻到了自己之前用红笔圈起来的内容:“老师这边查到了,留级申请批复下来,至少需要半个月,那就说明,我们还有半个月时间。”
“嗯。”陈和颂也冷静下来,从书包里拿出纸笔,开始做笔记。
“学校不会轻易让学生留级,除非学生生病,或是出国,或是学习能力不足。”祝青臣道,“这几条你都不符合。”
陈和颂是年段第一,不可能学习能力不足。
而贺家既然要让他陪读,自然不可能让他生病或是出国。
“留级申请审核也很严格,需要个老师和班主任签字。”祝青臣道,“你放心,我不会签字。”
陈和颂迟疑道:“可是贺叔叔认识很多领导,说不定走一走门路……”
祝青臣想了想:“这就需要把事情闹大了,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陈和颂疑惑:“怎么闹大?”
祝青臣问:“你害怕去派出所吗?”
这是祝青臣在早教动画片里学到的第一课。
有困难,找警察。
可是在原书里,这个世界就跟完全没有警察一样。
不管是陈和颂被校园霸凌,还是他被贺屿强迫,从来都没有任何公平正义的部门出面过,仿佛贺屿在这个世界一手遮天。
为此,祝青臣还特意让系统导航,去学校附近的派出所看了一眼。
明明有工作人员在里面工作,明明他们正在为其他人主持公道。
可陈和颂就像是生活在被遗忘的角落里一样,仿佛作者在他的头顶画了一个圈,没有任何公职人员可以发现他。
祝青臣要把他从角落里拉出来,拉到所有人面前,拉到阳光底下,让贺家人不敢再为所欲为。
陈和颂还在犹豫,他低着头,死死地掐着右手手指上写字磨出来的手茧。
祝青臣也不催他,只是安安静静地拿着手机,等他回答:“你要是害怕的话,我们可以另想办法,去找学校或者居委会……”
陈和颂轻声道:“我不怕,我不怕去派出所。”
他的声音虽轻,却前所有未有的坚定。
“好。”祝青臣抿了抿唇角,又问,“贺屿霸凌你这么多年,你手里有证据吗?”
陈和颂想了想:“我的日记,我有写日记的习惯。”
祝青臣还没说话,系统忽然在旁边说:“日记可是后期‘追妻火葬场’的重要道具呢。”
祝青臣疑惑:“什么?”
“陈和颂的日记,记录了他从八岁到二十八岁被贺屿欺凌的每个场景,后来陈和颂跳楼,贺屿看到了他的日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对他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祝青臣一脸迷惑:“什么东西?”
作为霸凌者,他不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事情,还要依靠看被霸凌者的日记才能想起来,怎么可能?
他在打人的时候意识不到自己在做坏事,拳头砸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意识不到,别人发出痛苦的喊声的时候意识不到。
这样没有同理心的一个人,看几本日记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简直可笑至极。
祝青臣温声问:“还有吗?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