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听到自己被宣判死刑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喊出声来:“陈部长!王院长!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们?!你们也……”
被他喊到的人惊慌失措,“噌”地一下站起来,指着他:“胡言乱语!快!把他的嘴堵上!”
祝青臣和顾俨隔得很远,相视一笑,颇为无奈。
调查组的最后报告还没有出来,这里也只是处理沈家的庭审现场,他们今天能做的,暂时就到这里了。
但至少他们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还不算太差劲。
沈家人被士兵带下去,他们几乎晕过去了,再也没有叫嚷的力气。
就像是三具空壳,被拖下去了。
他们会被送到特定的监狱舱里,等待进一步调查和最后的死刑。
审判官一敲法槌,宣布今日庭审到此结束。
时燃跟着其他人一起,站起身来。
广播里传来帝国颂歌的旋律,时燃举起右手,想要跟唱,可是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对着陪审席上安然无恙的陈部长和王院长,对着其他从犯,他唱不出来。
时燃悄悄去看老师:?!!!
老师也没唱歌,老师甚至在玩自己的手指。
老师好大胆!
时燃心中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该不会老师也……
*
庭审结束,回到元帅府吃完午饭,简单休息一会儿,下午还有一场新闻发布会。
对沈家的庭审,帝国上下都在关注,有一些法庭上没有提及、但民众想要知道的问题,总要面向他们说清楚。
下午三点,祝青臣、顾俨和时燃,还有早上的主审判官,并排坐在发布会现场。
底下的座位上坐满了记者,无数设备对准他们,不断抓拍。
主审判官的声音无比严肃:“原考试院部长、本次帝国统一考试负责人之一,王复,收受贿赂、破坏考场秩序、协助他人篡改考生成绩,罪名成立,被叛流放三十年。”
“原军部上将,沈修平,及沈修平父母,侵吞时燃财产、欺骗诱哄未成年人、占用时燃名额,罪名成立,拟判处死刑。判决将在调查组结束调查工作后执行。”
祝青臣没忍住翘了翘唇角。
判处结果他听见一次,就高兴一次。
旁边的顾俨低声提醒他:“祝卿卿,你笑得太灿烂了。”
祝青臣转过头,朝他弯起眼睛:“就笑,就笑。”
主审判官将基本情况介绍完毕,随后进入记者提问环节。
主审判官话音刚落,底下的记者就全都举起了手。
他随机选了一位记者,士兵将麦克风递给记者。
记者清了清嗓子:“我想问问时燃小同学,你是以怎样的心情将自己的领养家庭、沈家告上法庭的呢
() ?”
祝青臣微微蹙眉,
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这个记者在问什么东西?哪有一上来就问这个的?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
这个问题背后隐藏的含义是——
你怎么忍心将你的领养家庭告上法庭呢?
时燃握着自己面前的麦克风,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心情,也不知道我应该有什么心情。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我要给我和我的父母,讨一个公道。”
时燃放下麦克风,祝青臣神色不悦,微微抿起唇角。
这个记者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问的这个问题不太妥当,笑了两声,又问:“那请问时燃小同学,对自己接下来的生活有什么规划呢?”
时燃重新拿起麦克风:“监护人方面,我已经和沈家脱离关系,我会申请祝老师作为我的新监护人,我所获得的赔偿款,我也会交给祝老师,请祝老师代为管理。”
“学业方面,考试院帮我恢复成绩之后,我已经和其他考生一起填报了志愿,只等录取结果出来。我的第一目标是军校,我希望继承父母未完成的事业,继续抗击虫族。”
“好的,谢谢时燃小同学的回答,祝时燃小同学学业顺利,生活愉快。”
这个记者将麦克风还给士兵,士兵又随机挑选了一个记者。
又一个记者站起身来:“我是《帝国日报》的记者,这个问题有些尖锐,但不只是我,还有很多星网民众,都一直想问问祝先生。”
祝青臣微微抬眼,扶了一下麦克风:“请说。”
“好的。”记者看着他,“星网上,有些网友说:‘沈家请祝青臣来教学生,既然祝青臣一开始就发现了不对劲,为什么不报警处理?为什么要故意欺骗沈家?为什么等到事情闹得特别大了,才出面作证?’”
“还有些网友说:‘祝青臣故意钓鱼执法,就冲这一点,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我想知道,您是如何界定,您在沈家担任家庭教师的这段日子?您认为您是双面间谍吗?您认为您的行为是欺骗、或者是钓鱼执法吗?”
祝青臣歪了歪脑袋,脸色微沉。
记者笑了笑:“祝先生不要介意,我只是转述星网民众的问题,大家都很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祝青臣也勾了勾唇角:“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惊讶于,一个专业的记者,竟然会问出这种不专业的问题。”
他早该知道的,之前和这群记者打交道,他们就是这副德行。
祝青臣坐直了:“好吧,既然您问了,那我就简单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既然我一开始就发现了不对劲,我为什么不报警处理,非要把事情闹大。”
“当时的沈家,拥有帝国最年轻的上将,两个已经退伍的护卫军高层,而时燃和我,一个是普通学生,一个是帝国玫瑰,一朵没有杀伤力的鲜花。”
“请问
,我们要如何在没有证据、没有人脉的情况下,和沈家抗衡?如果我们提前报警,沈家会怎么样?他们会马上凭借自己的人脉,将所有的事情压下去,时燃仍旧会被迫结婚,而我则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承认,我是故意拖延了几个月。在这几个月里,我教时燃演戏,放松沈修平的警惕;我教时燃如何搜集证据,如何保护自己。因为我们知道,没有人能帮我们,除了我们自己,我们只能韬光养晦、徐徐图之。”
“请问这位记者,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记者的脸色慢慢难看起来,他没有说话。
祝青臣朝他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态,补了一句:“欢迎和我交流。”
记者举起麦克风,语气里也憋着火:“祝先生,您误会了,我只是转述网友的说法,仅此而已,您不应该问我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您应该问网友。”
祝青臣却道:“我也有上网,据我所知,在星网上,持这种观点的网友,不到万分之一。这位记者朋友,苦心孤诣搜集这些占比不到万分之一的观点,拿来问我,我只能怀疑你也支持这些观点。”
记者解释道:“您误会了,我真的不支持这种观点,我是赞成您的做法的。”
他原本是想抓热点、蹭热度的,料想祝青臣脾气好,应该也不会跟他计较,谁知道……
“好吧,看来您确实不支持。”祝青臣也没有过多纠缠,继续道,“第二个问题,你刚才问我,我认为我自己是双面间谍,还是钓鱼执法。”
“首先,我绝对不是双面间谍。从始至终,我都是站在时燃这边的,在我担任家庭教师期间,我帮忙保管时燃的机甲书、带他去操作机甲、帮他打掩护、教他做人的道理。”
“这些事情,我问心无愧。”
时燃认真地看着老师,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错,老师说的对!
“其次,我绝对没有钓鱼执法。我没有怂恿沈修平骚扰时燃,我也没有怂恿沈修平篡改时燃的考试成绩,我更没有按着沈修平的手,强迫他做任何事情。”
“所有一切,都是沈修平自己做的。有没有我,他都会这样做。”
“我存在、所带来的唯一不同,只是沈修平是否成功。”
祝青臣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第三个问题,我如何看待我自己的行为。”
“就我自己看来,我当然是聪明机智、勇敢善良、智勇双全、至善至美、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祝青臣一口气说了好几个成语夸奖自己。
他看向记者:“嗯?您觉得呢?”
记者讪讪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我也觉得是这样的。”
祝青臣笑了笑:“下一个。”
祝青臣不软不硬地怼了记者一通,接下来的记者都安分一些,不再问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专注于判决本身。
就在祝青臣刚放松下来的时候,忽然,有个
记者接过话筒,站起身来,问:“星网上有不少网友认为,不论如何,沈修平对时燃的感情是真挚的。”
时燃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箭一般,刺了过去。
祝青臣正准备喝水,捏着纸杯的手猛地收紧,杯子里的水洒在西装上,洇湿一大片。
那个记者继续道:“星网上,也有一些以两个人为原型的同人创作,所以我想请问时燃同学,你对沈修平的感情……”
记者话还没说完,祝青臣就丢开揉成一团的水杯,抓起麦克风,打断了他:“请问是哪位网友?”
时燃好不容易逃离沈家的魔爪,却还是逃不出和沈修平捆绑在一起的命运吗?
在原书里写原书是吧?无限套娃是吧?
记者愣了一下,时燃握着麦克风,厉声道:“所以祝老师上午在法庭上说的话,都白费了吗?直到现在,还有人认为沈修平对我不是控制,而是‘真挚的感情’?”
“我再强调一遍,沈修平对我的感情是控制,他是因为抢占了我的军校和军部名额,才会想要和我结婚,把我困在家里,不让我发现真相。”
“我对他的感觉是恶心!非常恶心!哪个人喜欢沈修平,可以自请去探监!照顾他直到他死刑执行,然后和他一起殉情,和他一起去死!”
时燃面红耳赤,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祝青臣握住他的手,拍拍他的手背,让他冷静下来。
他站起身来,正色道:“可能是我刚才说的话不太清楚,我再重申一遍——”
“据我所知,星网上每一条针对我和时燃的言论,基本都会被人反驳;所谓的同人创作,也在发布不到一天,就被民众投诉下架了!”
“在座诸位都是专业的记者,请不要再打着‘网友说’‘网友问’的旗号,问一些不着四六、莫名其妙的问题,大部分网友根本就没有问过!”
“作为专业的记者,你们从来不去引导民众,去思考这件事情背后的成因;你们不去引导民众,思考《遗孤法》的后滞性、思考遗孤维权的困难。”
“这是一件天大的案件,牵扯到千千万万个领养家庭和帝国体制,而你们,到了现在,你们还是只会围着花边新闻打转!”
“这里是帝国官方新闻发布会,不是动物世界!你们是记者,不是八卦新闻周刊编辑!”
“还学不会如何提问的,请马上离开!”
祝青臣一挥手,两个士兵立即上前,走到刚才提问的那个记者身边,把他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