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这明明是伯爵府的家事,为什么要他一个外人来?
伯爵府害怕事情传出去,坏了易子真的名声,难道就不怕坏了他的名声?难道伯爵府就没想到,他可能会被当成骗子?会碰钉子?
既然让他来了,那就算是求他办事,他也不能白白奔波、白白担风险吧?
结果伯爵府稳坐京城,他在外面被人数落,简直是……
陆继明开始后悔了。
他不该因为易子真在他面前哭了几声,就忙不迭把事情答应下来的。
现在好了,原本不关他的事,他自己惹了一堆麻烦。
陆继明气得又砸了一下马车壁。
外面的车夫听见动静,问了一声:“公子?”
陆继明马上恢复温润的模样:“马车太颠簸(),我摔了一下?()_[((),不妨事。”
回到庄子,陆继明下了马车。
陆榷不用绕路,已经回来了,就坐在正堂里喝茶。
陆继明看见他,又想起还有一个麻烦没解决,也不知道陆榷看出来了没有。
陆继明抿了抿唇角,快步上前,喊了一声:“兄长。”
陆榷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陆继明试探着问:“兄长今日怎么跟着我到了林家村?”
陆榷摆弄着案上的茶盏,语气毫无波澜:“你一大早就出了门,我问侍从,你去哪了,他们便带我过去了。”
陆继明还试图掩盖:“我与那户人家的儿子是旧相识,他父亲过世,我过去吊唁一番,没有告诉兄长,是我之过。”
陆榷不语,陆继明又道:“此次陪着兄长出门散心,原本是盼着兄长能调养身心、早日康复,不想此处穷乡僻壤,兄长平素所用的一味药缺了,我须得回京城一趟。”
陆榷神色淡淡,依旧不语。
他知道陆继明要去做什么,陆继明走了更好,他就可以去见祝卿卿了。
陆继明继续道:“这几日就请兄长留在庄子里,我回京一趟。”
“嗯。”
把陆榷蒙骗过去,陆继明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去收拾行李,准备回京传信。
他现在只想快点把伯爵府的人弄过来,自己抽身而出,别的什么,他都不想管了。
*
林家村后山。
村长给平时作恶多端的林老三挑选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坟地,在山坡背阴面,阴森森的。
土坑是早就挖好的,把棺材抬到山上,放进土坑里,堆个小坟包就行,连墓碑都没有。
林惊蛰抱着牌位,在坟包前给帮忙的村民们下跪磕头:“多谢各位长辈,多谢村长,等我长大了,我一定报答大家。”
村长连忙把他扶起来:“好了好了,你爹死了,日子还是得过下去,遇到事情可以来找我们。祝夫子有心带你,你就要好好跟着夫子学,说不定以后有大造化呢。快,给夫子磕个头。”
祝青臣笑了笑,扶住林惊蛰的手臂:“村长放心,以后这孩子我来管。”
“那就最好不过了。”给林惊蛰找到了好去处,村长喜笑颜开,推了他一下,“快呀,给夫子磕头。”
“是。”林惊蛰认真地看着祝青臣,“夫子。”
林惊蛰坚持,祝青臣也没有再阻拦,轻轻松开他的手,微微侧过身子,没有受全礼。
林惊蛰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又大大地喊了一声:“夫子!”
“嗯。”祝青臣点点头,把他扶起来,帮他拍拍身上的灰。
林惊蛰傻乎乎地朝他笑了笑,又喊了一声:“夫子。”
村长高兴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师徒慢慢说话,再祭拜一下。”
“好。”祝青臣笑了笑
() ,“村长慢走。”
“诶。”村长朝他们摆了摆手,便带着人离开了。
祝青臣目送他们离开,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之中,才转回头,问林惊蛰:“你要祭拜一下吗?”
林惊蛰小声问:“夫子,我可以不祭拜吗?”
“当然可以!”
师生二人直接把准备好的贡品卷走,到山坡阳面,找了个阳气十足的地方坐下。
开吃!
系统都震惊了:“臣臣,你怎么带着学生吃供品?”
祝青臣理直气壮:“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供上去吗?”
“你可是个古代人啊!你怎么一点都不迷信?你就不怕林老三来找你?”
“他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他,他死了,我就更不怕他了。”祝青臣啃了一口抹了腮红白面馒头,“这些东西给他吃,太浪费了,他不配。”
祝青臣转头看去,林惊蛰坐在他身边,双手捧着馒头,也啃得起劲。
不愧是我的学生!
系统最后问:“你真的不怕?”
“有一点怕。”祝青臣振振有词,“所以我特意带学生找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吃,杀杀晦气。”
“……”
师生二人就这样吃了一碟馒头、一碟点心、一碟果子。
最后,祝青臣没忍住打了个嗝。
这是他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吃得最饱的一顿了。
林惊蛰也一样,这是他出生以来,吃得最饱的一次。
他按了按自己微微鼓出来的肚子,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
祝青臣笑着看他,喊了一声:“惊蛰。”
“嗯?”林惊蛰抬起头,“夫子,怎么了?”
“你对那位陆公子说的事情怎么看?”
“他肯定是骗子。”林惊蛰笃定道,“夫子之前提醒我过我的,他太着急了,一心想要带走我,一看就是骗子。”
“嗯。”祝青臣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不错。”
林惊蛰自信起来,腰都挺直了一些:“夫子教的我都记在心里。”
祝青臣又问:“那如果,陆公子说的是真的呢?你怎么想?”
“我……”林惊蛰忽然小声下去,“我不知道。”
“没关系的,就当是跟夫子闲聊。”
“嗯……”林惊蛰低下头,随手揪着脚边的野草。
其实他心里有预感。
陆继明说的,可能是真的,否则夫子也不会跟他聊这么久。
可是他不敢想,如果是真的,他该怎么办?
他不说话,祝青臣也不催他,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良久,林惊蛰才开了口:“如果陆公子说的是真的,那我觉得……”
他又停顿了好久:“那我觉得,那个什么伯爵府,根本就不在意我。”
“就和夫子说的一样,如果我是他们的亲生孩子,他们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要
派一个人来找我?隔壁村的人丢了一只鸡都会全家去找,我是他们的亲生孩子,他们却不来,没有道理。()”
刚才夫子说要报官,陆公子却说,不能报官,如果报官,那个人的名声就毁了。他们在保护那个人,不想让他受到伤害,可是他们都没有想过我。()”
林惊蛰小声道:“我才好不容易等到林老三死了,我是很想要新的家人,但不是随便一个人来跟我说两句话,我就会跟着走的,我又不傻,万一他们把我卖了怎么办?”
祝青臣点点头,有意问:“有道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现在就……”林惊蛰道,“回家,收拾一下家里,田里的庄稼好久没管了,得照顾一下,然后房子也得收拾一下,最好去去晦气。”
他语气坚定:“要是那个陆公子说的是真的,他们自己会过来的,我不会因为他的两句话,就上赶着去京城认亲,我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好,就这样办。”祝青臣把供品碟子收拾一下,站起身来,“回去吧。”
林惊蛰提着竹编的小篮子,和夫子一起走在回去的山路上。
“夫子。”
“嗯?”
“如果那位陆公子真的是贵公子,那您怎么能三言两语就让他离开呢?您真的是京城里的权贵吗?您在京城里真的有很多学生吗?”
“那当然了。”祝青臣语气笃定,“为师可多学生了。”
“那我能排到第几呢?”
“太多了,数不清,根本数不清,跟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不清。”
他又开始胡咧咧了,系统默默地飞远一点。
回到家里,前来帮忙的村民已经帮忙把午饭做好了,招呼他们来吃。
祝青臣和林惊蛰对视一眼,师生二人都被供品撑得吃不下,只能假装悲痛,躲回了房间。
下午,村民们都散了,林惊蛰挨个儿跟他们道了谢,送走众人,随后回到院子里,开始打扫。
现在,他可以认认真真地打扫自己的屋子,再也不用担心林老三回来,把房子弄乱了。
他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把从前的晦气都扫到门外去,打扫完屋子,又扛着农具,去田里侍弄庄稼。
为了林老三的葬礼,祝青臣也有几天没教学生了。
他把为数不多的学生集中起来,教他们认了几个字。
傍晚时分,几个小孩一边说着“夫子再见”,一边跑出院子。
正巧这时,一辆马车在院子前停下。
陆榷掀开帘子:“祝卿卿,上车。”
祝青臣朝他招招手:“你下来,被别人看到我上你的车就不好了。”
陆榷顿了一下:“你上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不饿,你下来。”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陆榷就是不肯下车。
祝青臣没办法,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发现他,提起衣摆,要爬上去:“来了!”
陆榷掀开帘子,稳稳地扶住他的手臂:“过来坐。”
马车里有些暗,祝青臣爬进去,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一声轻响。
祝青臣回头看去,把倒了的木头拐杖扶起来。
等一下!木头拐杖?哪里来的木头拐杖?
祝青臣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低头看他的腿:“李那个,你……”
陆榷把左脚往边上藏了藏:“那个是打狗棍。”
祝青臣迅速扑上前,想要掀开他的衣摆看看,结果一下扑进陆榷怀里。
陆榷一把抱住他,祝青臣手脚并用,努力挣扎:“李那个!”
陆榷把他按在怀里,吩咐车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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