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藏在地底不见天日的那一面被翻到正面,上面的东西暴露无疑。
粘稠的青苔淤泥在凹凸不平的井盖上蒙上一层又一层灰青色的滤镜,在那层层叠叠的遮挡中,一张用金色毛笔写着“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屈曲亡”的纯白符咒,映入众人眼帘。
弥什吓了一跳,将符咒从淤泥里撕出来。
符咒似乎有点东西,即使贴在青苔淤泥里,纸张本身还是干干净净,一层不染的。弥什念道:“湛汝而去,超生他方。这好像是一张专门用来超度的符咒。”
因为符咒本身的特性,弥什甚至不知道,这张符咒是什么时候贴在井盖下的。
是小眉,又或者梁母跌进井里的时候。
还是最近小孩意外频发,人心惶惶的时候。
梁砚行将符咒拿过来,垂眸紧盯符面,他下意识将它翻了一个面,看向符咒的背面。
却不知看到什么,惊得瞬间松手。
符咒落地,背面向上。
弥什低头看去,发现符咒背面是密密麻麻的钢笔字,通篇写的是:“安息吧,原谅她;安息吧,原谅她,安息吧,原谅她…”
安息吧。
原谅她?
弥什从这短短的六个字,就看出这个人并非小眉,也不是梁母,而是除了她们以外的第三人。
如果是当事人写的,它不会说“原谅她”,而是说“原谅我”。
“写这个符咒的人,是在替凶手说话,向受害者道歉。”弥什没发现梁砚行的异样,专心分析:“我们只要找出符咒是谁贴上去,又是什么时候贴上去,就能知道当年梁母、小眉发生什么,她们又是如何在旁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交换人生的。”
副本线索似乎开始明朗,矛盾也从梁家人身上挪开,落在这个贴符的人身上。
弥什微微勾起唇角,看向梁砚行,这才惊觉他的脸色煞白,蹲下身捡起符咒的动作都在颤抖。她有些纳闷:“你怎么了?”
“不用找了。”
梁砚行的声线都是抖的。
他说:“不用找了,我知道贴这个符咒的人是谁。”
“
谁?”
梁砚行将符咒默默收进口袋里,仅仅两三次深呼吸,他就恢复回平常镇定严谨的模样了,说:“但我现在还不确定,我需要通过一件事确认,弥什,你愿意帮我吗?”
弥什回望梁砚行。
这一刻他没有百年后的影子了,反而有几l分青年模样该有的无助。他就像家养的珍贵品种猫,忽然被丢到大街上遭受虐待。虽然表面还维持高贵的模样,内里却空虚毫无安全感。
“当然。”弥什看着这样的梁砚行,觉得自己在透过他,看到了刚进无限空间的自己。
在这样相似的情绪交叠下,弥什连梁砚行想做什么都不知道,直接答应他的请求:“我帮你。我一直都会帮你的。”
她一直站在梁砚行这边。
**
符咒翻转的瞬间,无论是副本里的梁砚行,还是现实的梁砚行同时脸色大变。
他双手死死抓着屏幕,手指扣在边框上颤抖,连带着屏幕画面也跟着晃动。即使符咒上的字变成一个个像素格子,他也能看出这是谁的笔迹。
“怎么会?”
梁砚行的眼睛死死盯着像素拼成的字体。
他无数次质问自己:梁砚行啊梁砚行,你自诩聪明,却连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弥什进入和他有关的副本,他还蒙在鼓里,自以为家庭和睦生活幸福…
当年他进入无限空间,真的是意外吗?还是和这件事情有关?
即使进入无限空间那么多年,梁砚行都没有忘记生生日那天的场景,那是他最快乐的一天。
梁砚行生日当天。
从早上开始,几l十辆高档汽车停靠愚园路。
梁家大门被挤得水泄不通,名流权贵纷纷下车,衣着华丽、举止端庄优雅。
有淞沪市市长的儿子,有金陵市远道而来的同窗,有英国留学的同学,有远洋银行的公子哥。几l乎所有在报纸上叫得出名字的人,都积聚在梁家,只为祝梁家大少爷梁砚行生辰快乐。
无数没收到邀请函的记者只能蹲守在门口,拍摄采访这些平生难以见到面的英年才俊们。
毕竟这种架势,可不是普通老百姓能看到的场面。
以前只见过基督教来礼拜堂过圣诞才有这样的阵仗,换句话说,梁砚行的生辰宴堪比节日。而作为当天的主人公,梁砚行从早上开始就满脸带笑,拿着香槟游走在人群中,和朋友叙旧。
香槟让他的脸颊变红,星目般的眸子也变得朦胧,仿佛有流光在眼眸深处一闪而过。
“怎么一大早就喝酒?”
梁砚行的朋友们调侃他,白日酗酒。
梁砚行毫不在意,高举酒杯一干二净:“今天高兴。多喝两杯。”又从桌边拿走了一杯新酒。
这时门外响起悦耳的喇叭声。
有节奏的按压,使原本刺耳的车喇叭声,变得像交响乐的前奏一样。
众人好奇,站在窗边朝外看去,发现是一辆低调精致的黑色雪佛兰缓缓开来。再定眼一看,驾驶位上坐着的人正是梁父!
他居然给梁砚行送了一辆车当礼物!
“从今天开始,砚行即将离开学校,正式踏入社会!”梁父脸颊通红,因为开心而嗓音变大。他不仅给梁砚行买了全上海第一辆雪佛兰,还大手一挥给梁砚行所有的同龄朋友们发了红包,看起来薄薄的一封,其实都用英镑做了结算。
对于同样有钱有势的朋友们,这算不得什么,但重在心意。
可不是参加什么生日宴都有钱拿的。
“梁砚行生辰快乐!”
“梁砚行前途有期。”
“梁…”
祝福声音此起彼伏。
紧接着,梁砚行就在这欢快的气氛中喝醉了,再往后,他就不太记得了。
每次回忆生日那天的场景,梁砚行就会拿出那天收到礼物,一边抚摸一边缅怀。
可当他再一次拿出生日宴收到的书籍礼物的时候,他却莫名的、如同记忆缺失般愣了一下。
“这本书…是谁送的来着?”
他记得是很重要的人,却在尝试回忆对方样貌的时候,只剩下脸部蒙上白雾的影子。
梁砚行翻开封面,内页用钢笔一笔一画地写着:“岁在已巳之时,砚行悬弧之辰。”
重点不是内容,也不是这如同小学生一般端正但毫无书法练习痕迹的字体,而是….
她用的是简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