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一个扎着小揪揪的四五岁小囡囡提着饭盒,小心翼翼地走向坐在港口边停车场的轮椅老人。
老人正在看海面,似乎在想些什么,听到声音转头,严厉的面容立刻浮起温暖的笑容:“暖暖,你来啦。”
“爷爷,我给你来送饭饭~”叫暖暖的小姑娘很大力气地举起大饭盒,放到老人的轮椅座位上。
老人抬手抚摸孙女的软头毛,把饭盒挂到一边,他还不饿,又任由孙女爬到自己的轮椅上坐着。
小暖暖靠在爷爷怀里,眼望前方大海,两只小脚丫荡啊荡。
“爷爷,你为什么每天都来这里看海啊?”
“因为爷爷在这里上班。爷爷答应了一个人,要替他守着港口。”
“哦,那爷爷为什么每天都那么烦恼呢?”
老人失笑,其他人都没有看出他的情绪,他家这个小宝贝却看出他在每日烦恼,这是独属于孩子的敏锐吗?
不过他这个孙女儿小小年纪已经看得出来聪睿模样,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比同龄人有条理得多,也喜欢动脑筋。
所有孙辈中,他最喜欢这个小丫头,也忍不住为她着想更多。
见老人没有回答,小暖暖也不在意,她很快又问出第二个问题:“爷爷,为什么南理哥哥说天音教是坏的呀?为什么那些人要抓走南理哥哥?”
老人脸色微微一变,轻抚孙女的脑袋:“是谁让你来问这个问题?”
小暖暖:“没有人让我来问啊,是我自己想要问。”
小暖暖想了想,扭头侧身抱住老人,嘟嘟囔囔地说:“爷爷,我不喜欢那些人,他们欺负南理哥哥,还打他,我看到了。我还看到他们闯入隔壁院子里,把胡何爷爷给拖走了。”
老人抿了抿嘴唇,语气温柔:“暖暖不喜欢那些人,那爷爷把你送到其他地方生活好不好?”
小暖暖这次思考的时间比较长:“那爷爷,还有爸爸妈妈、大伯大妈小叔小婶堂哥堂弟堂姐他们会跟我们一起走吗?”
老人:“你想要他们和你一起走吗?”
小暖暖捧住小脸蛋,有点愁,她对爷爷实话实说:“我喜欢爷爷、喜欢大妈、喜欢堂哥,其他人都不喜欢啊。”
老人笑,心中叹息:“你也不喜欢你爸爸妈妈吗?”
小暖暖鼓起嘴巴,“爷爷,我记得的,他们想要把我送给坏蛋,是爷爷把我抢了回来。”
老人惊讶,那时候暖暖才多大?三岁就有记忆了吗?而且还记得这么清楚?
老人心情越发复杂,他这个孙女儿如果能好好培养,将来一定不得了,绝对不能让她就这么被她父母耽误甚而祸害掉。
可是永安港现在并不是想走就能离开的地方。
永安港以前还好,虽然有点排外,但整体还算得上是宜居城市。
可自从凛冬佣兵团进驻永安港,其团长亚瑟王夺得永安港最高领导权,永安港就变了。
以前埋伏在水下的某些人也冒出头来,原本看起来只是有点古怪的邻居、同事等人也逐渐变得面目可憎。
老人很理解他们,做了一辈子底层,突然获得权力,怎么可能不拼命利用手中那点权力为自己谋取好处?又怎么能忍得住不使用那点权力?
就一年多两年不到的时间,老人亲眼看到那群人把好好的永安港搞得乌烟瘴气,把原本安稳平和的城市搞得人人生畏,彼此间连说话都不敢多说,就怕说错什么被打成叛教者和异教徒,从此突然消失。
天音教!
老人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这个教派是个威胁,以前有教徒来拉他儿子女儿和更小一辈入教,他也没太在意。
他又不是什么特别专横的老人,连孩子们信仰什么都要管。
而且他看过天音教教义,有点类似环保教义,稍微有一点点极端。上面详细描述了人类因为对蓝星的过度开发和破坏,导致大灾变发生。上面又预言了人类如果怎样怎样,蓝星就会再次发生什么样的灾难。而天音教的存在意义就是不让这些灾难发生。
老人也看过其他教派的教义,类似这种恐吓类预言很多,有些教义更因为过于古老,内容已经不合时宜,但信仰的人仍旧很多。
所以老人对天音教教义也没怎么在意,甚至认为让孩子们注重环境保护也是一件好事,就没有阻止晚辈加入天音教。
老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永安港内信仰天音教的人就越来越多,他们还经常集中在一起开祈祷会。
以前次数还不算多,行事也不算夸张。
但自从亚瑟王当了永安港的老大后,天音教一下就从暗转明,高等教徒也走入永安港的管理层。把永安港变成了政教共管的城市。
教派上位,原本不多的祈祷会变成了最少一周一次,原本只是随意的捐献变成了定期定额捐献,原本不需要记住的教义需要从头到尾都会背诵,原本大家还能对天音教教义和教徒开玩笑或随意议论,现在只要说错一句话,就可能被打成异教徒。
永安港内的法制部门除了警察局和法院,又多出了一支宗教裁判所。
这个宗教裁判所可以管理所有与天音教有关的事务,不管是叛教者还是异教徒,都在它的抓捕和惩罚范围内。
只要被打上叛教者和异教徒的帽子,就是警察来抢人都抢不过他们。
一年多来,宗教裁判所的权力越来越大,能管的事也越来越多,警察部门和法院部门在永安港貌似已经变成了宗教裁判所的下属部门。
文字狱再现,举报告黑状成了打击敌人的最佳手段,加入天音教成了政治正确、仕途保证,相反则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地位、家产、甚至是生命。
老人早就想让家人离开,他不能走,因为他承诺过要守护永安港,但他希望家人离开这个逐渐变质的城市。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儿子女儿儿媳甚至是他的孙子和孙女,都成为了天音教的虔诚教徒。
南
理是他老友的长孙,以前也是他们一家的老邻居,三年前才因为长子工作调动从永安港搬走。
前端时间,南理因为工作原因重回永安港,代他爷爷过来拜访他,暖暖很喜欢这个南理哥哥。
可是南理对天音教特别反感,当知道暖暖的父母和其他人大多都成了天音教徒后,竟然当着他们的面抨击天音教,还劝暖暖父母等人脱离天音教。
然后南理就被暖暖的小婶给举报了。
对方举报的理由是,如果她不举报,被其他人发现他们家多了这么一个对圣教怀有恶感的异教徒,那么他们一家都得倒霉。她先举报,不但能洗脱关系,还能立功。
南理就这么被宗教裁判所的人给抓走。
他用了老脸面找了很多人帮忙周旋,才没让南理被吊死,但南理也受到了严刑拷问,还被关押在黑牢中。
老人特别无力,也对天音教越发愤怒和……畏惧。
“爷爷?”小暖暖伸出小手抚摸爷爷冰冷的脸。
老人低头,看着可爱的小孙女,满眼不舍。
永安港重要,还是孙女重要?
他答应老友至死守护永安港,可现在的永安港还需要他守护吗?
或者说他现在还能守护得了永安港吗?
永安港确实没有被人从外面攻破,生活在里面的人也貌似大多都算得上衣食无忧,但这座城市却从内部开始腐烂发臭变得邪恶。
老人紧抓扶手,他现在的守护还有何意义?
这样的永安港还不如让人打进来!
“暖暖,爷爷想要和你做个游戏,这个游戏的参加者只有你大伯母和你大堂哥,还有你。你不能告诉其他人……”老人突然收口不言。
小暖暖突然爆发出惊喜的小小欢呼:“爷爷,你看,那里有个小小猴!它好小啊~”
秦耳和海御他们分开,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任务。
秦耳原本计划到港口码头这边的仓库区把这里的库存都给收走,但他看到了一个熟人,轮椅老人。
老人仍旧待在停车场上,似乎仍旧在做着看守停车场的工作。
但这个停车场再没有他上次来时的热闹,呃,上次来也不算是热闹,但至少还能看到来往车辆和上下车的旅人,港口这边也有不少工作人员。
可现在整个停车场只看到车子看不到人,除了老人和那个后来的小女孩,他竟然连一个其他人都没看到。
包括本应该进出不停的港口也非常安静,有船只停泊,但海面上看不到什么船只靠近,更看不到多少工作人员。
秦耳还发现停车场的监控器材全都消失,要么就毁坏失灵,不再运转。
似乎这片天地只剩下老人和他的孙女,特别孤寂和荒凉。
秦耳并不想偷听老人和他孙女的聊天,但他耳力太好,一老一小说的话自然就灌入他耳中。
他会突然现身,是因为他在听到老人说要和孙女做个游戏时,在老人脸上看到了死亡
阴影。
曾经他也给老人看过面相,他当时还跟老人说他是安享晚年寿终正寝的命。
可现在老人的面相却被改变,竟在刚刚一瞬间变成了横死之命。包括他身边那个小丫头,也变成了早夭之相。
不,说错,应该说那个小女孩原本就是早夭之相,而且很可能活不过今年。
如果老人不管这个孙女,他依然能寿终正寝。但他管了,还牵涉到另外两人的命运,他的命运就也随之改变。
这也是秦耳不太愿意算卦的原因,因为卦象并不是一成不变,也许今天早上刚算出来的卦文,到晚上重新推算可能就变成了另外一段卦文。
所以秦耳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算命运,他基本只推算既定事实的既定结果。
秦耳会现身还有一个原因,他曾经干涉过一次老人的命运。
那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老人多那么一句嘴,也许是冥冥中注定,也许是他这个玄学人士对命运的冥冥感知。
秦耳那次还有句话隐瞒了老人,那就是他有一场劫难,如果能顺利渡过去,自然一切平顺,也可安享晚年,可如果渡不过去,那老人就会横死。
那次劫难,与船有关。
老人到现在还安稳无恙,应该是渡过了那场劫难。
可现在老人遇到了第二场大难。
秦耳不知道老人的大难是否和他也有关系,因为老人刚才脸上出现横死之相,固然有他要干涉孙女和其他人命运的缘故,但秦耳也忍不住想,会不会和他今天来到永安港也有关系?
或者说老人能安度晚年的关键其实就在他身上?
否则他怎么会再次碰到老人,而且两次都是看到老人脸上有横死之相?
秦耳考虑再三,还是现出了身形。
他倒是想用人类形态见老人,可他这不是暂时恢复不了吗?嗐!
秦小猴蹦蹦跳跳,跳到轮椅扶手上。
“大叔,又见面了~”秦小猴活泼泼地打招呼。
老人惊讶无比,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猴子,关键是对方还能口吐人言。
好吧,能口吐人言的动物甚至是机器在大灾变后都不是什么奇事,老人很快就明白这只拇指小猴子很可能是一名能全变异的旧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