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镜书跟着他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装饰没怎么变，客房的门却是开着的，架子上还挂着一条用过的浴巾。
他脸色不变, 只是脚步慢了一些，在客房门前多停留了两秒，目光快速扫过客房里的其他东西。
床铺都叠得整整齐齐, 只在床尾搭着一件外套, 洛镜书一眼瞧见那是萧籽玥昨天晚上穿的。
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萧程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
他没注意到洛镜书刚才的视线, 坐下时下意识地翘起二郎腿，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好看，眼里还藏着两分不耐烦。
“说吧。”
萧程虽然不打算原谅洛镜书, 但也正如对方所说，从事情发生到现在，洛镜书就没好好跟他道过歉。
萧程到底还是希望能听洛镜书说一句为什么。
他自认从相识到现在，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洛镜书的事情, 甚至每一次吵架都是他主动求和, 从来不曾冷落洛镜书。
萧程想不明白, 洛镜书对他的玩弄之意到底是从哪来的。
少年并没有坐在他对面，而是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 自己则坐在了地毯上, 撩起的裤腿处露出一截骨骼分明的脚腕。
洛镜书盘腿坐在萧程的脚边, 仰头看着萧程，“程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跟你说实话，是我的错。”
萧程在心中默念了两遍冷静，他们今天不是来吵架的, “我之前应该没见过你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萧程其实也存了两分试探的意味，他很在意项链上那字母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不是两个n？
“没见过。”
上一世他跟萧程见面的时候不在洛家，这一世他们也是在两个多月前才认识，洛镜书说的很肯定。
萧程垂眸打量着他脸上的神色，“所以你之前也不认识我？”
“嗯。”洛镜书抿了抿唇，大概是扯到了唇边的伤口，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
萧程翘在空中的脚无意识地晃了晃，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洛镜书很少跟别人说起自己的心事，他来之前组织好了措辞，但一看见萧程的脸，又有一种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感觉。
“我……当时心情不太好。”洛镜书说完这句话之后，瞥见萧程脸上讥讽的表情，也觉得自己不占理，他解释道：“我当时不了解你，以为你跟那些那些人一样，只是觊觎我的容貌。”
当时在泳池边看见萧程，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当然，其实还有上一世他对萧程的印象在作祟。
洛镜书无比后悔自己当时凭着内心的刻板印象，随意给萧程贴上了标签，在他面前撒下了一个无法被原谅的谎。
仔细想想，他并没有从自己所谓的这场游戏中获得多少的快感，反而还尝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
萧程听见这句话时，晃来晃去的脚忍不住停住了，他无法否认自己对洛镜书的动心与他的脸无关，第一次看见洛镜书时，他的确是被洛镜书的脸迷住了。
所谓的一见钟情，大多都是来源于见色起意。因为在见到第一面时，除了容貌之外，大概也没有别的能吸引人的地方。
萧程从不否认自己迷上了洛镜书的脸，可他了解到洛镜书的性格之后，却也为对方的个性着迷。
他嗯了一声，没有反驳洛镜书的这句话。
洛镜书又道：“程哥，我骨子里就是那样恶劣的一个人。”
“当时你把我认成了洛圆，我就干脆将错就错，想逗你玩玩。”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有歉疚的神色，声音也比平时低哑了一些，仔细听来似乎还有些颤抖。
萧程略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本来以为洛镜书要为自己辩解，谁知道对方承认错误倒是挺坦诚，说的都是实话。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洛镜书就把他当成无聊时的消遣。
萧程猜到了，洛镜书倒也承认的坦荡。
“后面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我就是坏。”他的眼眶通红，哭腔越发明显，骂自己时还颇有几分愤怒的语气。
“我就是个蠢货，明明有大把的机会告诉你真相，我却一直瞒着你。”
萧程总算再次对上他的视线，将他红透的眼睛收入眼底，“你在洛家过得不好，也是骗我的吗？”
洛镜书摇了摇头，手指小心翼翼地搭上了萧程的膝盖，见青年没有拒绝，才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那不是我骗你的，洛家人的确不喜欢我。”
萧程回想起他见到洛圆的那次，对方对洛镜书的厌恶显而易见。
从洛圆的态度就能窥见洛夫人的态度，想来他们应该不喜欢洛镜书。
其实这也是萧程不能理解的地方。
他以为天下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亲生孩子，以前他看新闻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父母失去亲生孩子之后，十几年二十几年都在寻找。
他总以为，洛家好不容易才把洛镜书找回去，必须得千娇万宠，竭尽全力补偿他缺失的父爱母爱。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当成仇人一样对待？
不怪萧程一开始认错了人，实在是洛夫人的反应太过于反常。
“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洛镜书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说道：“洛家破产的事情，是我做的。”
萧程大概猜到了，不过听洛镜书亲口承认，他仍然觉得惊讶。
“你跟姜应合作了？”
所以上一次洛镜书被姜应欺负，也是假的，是他跟姜应联合起来欺骗自己。
“姜应假装看上了我，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把我送了出去。”洛镜书脸上的表情微冷，眼神晦涩不明。可在萧程看过来时，他又收起了黑暗狰狞的一面。
“程哥，上次的确是我在做戏，但是姜应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相信他。”洛镜书仰着脸，竭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只是心头却冷笑了一声。
姜应那个狗东西，大概是过的太舒坦了，还敢觊觎他的程哥。
萧程心中有种复杂的荒诞感，他依稀记得这句话，自己曾经对洛镜书说过，没想到兜兜转转，洛镜书又把它还给了自己。
“姜应的事暂且不提。”萧程深吸了一口气，“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洛镜书解释了半天，其实归根结底就只有一点，他对萧程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因为他不喜欢萧程。
如果他对萧程有一丝的动心，后面完全可以把事情解释清楚，也不至于等到萧程自己去发现。
洛镜书咽了咽喉咙，嗓子又干又疼，大概是感冒前的征兆。
跟萧程分手之后，他的作息极不规律，晚上总是失眠睡不着，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跟萧程在一起之后的画面。
开始的那几天，他几乎什么也吃不下，胃里总是传来闷疼的感觉。
洛镜书总会想，如果萧程还在的话，一定会心疼他，说不定还会用手捂着他的肚子，慢慢为他缓解疼痛。
他原本拥有一个最温柔耐心的男朋友。
都怪他自己作。
程哥已经不要他了。
洛镜书闭了闭眼，忍住那一阵酸涩的泪意，语调缓慢且沙哑。
“程哥，我没喜欢过别人，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明明动心了，自己却不曾察觉。
“我就是个混账，仗着你对我的宠爱，肆意玩弄你的感情。”
他眼角有了水光，殷红地唇瓣开开合合：“等到我发现自己对你的喜欢时，已经太迟了。”
他为什么会迟到在萧程彻底不要他之后，才察觉到萧程对自己的重要性，哪怕是早一些呢，他说不定都有机会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而不是等到彻底无法挽回之后，才体会到心痛难耐的感觉。
萧程静静地打量着他脸上的神色，他本以为听到这些话时，自己的心里应该有所触动。
可那一瞬间，萧程脑海中升起的念头却是：他是不是又在骗我？
萧程陡然有些眼酸，眼眶也泛起了一圈的红。
他悲哀于自己的多疑，洛镜书留给他的影响太大了，萧程这才发现，他似乎没法再轻易相信别人的感情。
萧程倏地想到，如果是其他人跟自己告白呢？
比如谢诏。
他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忽然意识到，哪怕是换一个对象，他也没法完全相信对方的真心。
他会怀疑那人究竟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因为某个目的，在对他说谎。
毕竟他曾经真心喜欢过的人都能骗他，那别人甚至还不曾得到他的温柔对待，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他？
萧程脑海中的思绪很乱，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了洛镜书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你离我远点儿！”
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和嫌弃。
洛镜书收回了手，腿也往后收了收，当真离萧程远了一些。
他紧盯着萧程的眼睛，那双眼里分明藏着深深的占有欲，可在萧程看过来的下一秒，又变成了全然的温顺。
狼崽子藏起了尖锐的牙齿，将自己伪装成听话的小狗，甚至亲手把绳索递给主人，甘愿在他面前摇尾乞怜。
萧程却没察觉到洛镜书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洛镜书，我跟你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我相信你前面说的都是真的，但是对于你的感情，抱歉我实在无法信任。”
他已经被洛镜书伤害怕了，萧程甚至不愿意去回想站在树后听见洛镜书说那句话时，自己的心里有多怨恨和绝望。
如果那件事情发生在他们谈恋爱之前，萧程还能告诉自己，洛镜书是少年心性。
可洛镜书当时已经是他男朋友了。
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给他希望？
洛镜书抿了抿唇，幽黑的眼里布满了哀求和苦涩，“程哥，我就是个坏种……可我对你的喜欢是真的。”
只是在过去的时间里，他总以为萧程爱他，他永远都不会离开他，所以下意识地不愿意去想自己对萧程的感情。
萧程露出痛苦的表情，翘起的二郎腿也放下了。
“我没办法再相信你，你明白吗？”
萧程说着，目光扫了一眼洛镜书放在旁边的袋子，声音低了一些，“你的演技太好了，我分不清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不喜欢他，却能送他戒指，萧程自认自己绝对做不出来这种事。
戒指这种东西不比一般的礼物，它所蕴含的深意使得萧程没法轻易把它送出去。
可洛镜书能。
他一边对自己抱着一种玩玩的态度，一边为自己准备了戒指。
这两种态度所蕴含的强烈反差感，让萧程分不清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也不愿意再去想。
“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洛镜书哑着嗓子：“我不纠缠你，程哥。”
“我只是想把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都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