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着自己,有些沮丧。她不明白为什么。
将军来到墓碑前。
这是一个很简陋的墓碑,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刻好,火烧过的痕迹很明显,像是那些人来刻字会脏了这块地方似的,连个秦字都不曾刻完。
将军便放下手里提着的东西,对身后副将伸出手。副将叹了一声,从亲卫手里拿过铁铲递了过去。
将军一言不发开始铲土。
他将墓碑旁边的土全部铲掉,墓碑轰然倒塌,他抬脚踢开墓碑,焦黑的墓碑被人抬下去,而焦黑的墓上土,也开始松散开来,不断往下滑落。
将军重新拿起铲子,将上面的土一点点铲掉。
简陋的墓,凌乱的骸骨,一点也无的陪葬品,不像一座公主墓,更像是被虐杀之后潦草掩埋的屠杀场。
将军垂了下眼,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一件件放在骸骨身边。
金银首饰,珠宝贝类,都是些女孩子家喜欢的东西,最后一件东西是一枚小小的印章,他将印章放在断裂的指骨之上。
"你不是孤魂野鬼,你叫鹤华,是大秦公主,始皇帝的第十一女。"将军缓缓出声, "你是始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女儿,九州天下最尊贵的公主。"
“我是公主?”
“我叫鹤华?”
她高兴起来, ”我不是孤魂野鬼!"
最后一捧土被盖上。
将军打开自己从马背上拎下来的东西。那是一颗人头,鲜血已凝固,双眼被挖出,鼻子耳朵舌头全不见,就连牙齿也没有几颗。
“我替你杀了赵高。”
将军把人头放在新修筑好的墓碑前,提起酒坛往嘴里喂了一口酒, "你可以安
息了。"风声陡然喧嚣。
“安息?”像是想到什么,她的声音突然凌厉, ”我为什么要安息?!"
"赵高!""胡亥!"那些极度陌生又极度熟悉的名字突然从她嘴里蹦出来, "他们害了我的阿父!"
“阿父——”
她没有安息。
她也安息不了。
将军在她墓碑前种了一株不知名的花儿。
“我来的路上遇到一位老者,那位老者告诉我,你生前鲜花着锦,死后若无鲜花相伴,未免太过凄凉。"
"让这株花儿陪着你吧。""虽不名贵,但极好养活,能长长久久陪着你。"
那株花儿果然陪了她很久。
可惜将军没有再来,他似乎已经死了,毕竟军士的最高信仰是为国捐躯,他誓死效忠的国已经没了,他自然没有活着的必要。
可她想活着。
她拼命拼命想活着,她已经拿到了她的印章,她已经知道自己是谁——大秦帝姬,公主鹤华,秦始皇最为宠爱的小女儿。
"唔,朕的小十一果然长大了,快要有朕的佩剑高了。""好看,小十一今日也甚好看。""不可再吃点心。"
"唔,蒙毅长你太多,王离性情跳脱,其他儿郎更是不值一提。""小十一,且再陪阿父几年。"
"小十一,朕怕是等不到你风光出嫁那一日了。""蒙毅……还未回?""小十一,叫你大兄……继承皇位。"
“阿父!”
"公主,不可哭,您若是哭了,陛下崩天的事情便再也瞒不住了!""公主,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陛下,您千万不能哭!"
"公主,您放心,召长公子回咸阳的诏令已经发出了,长公子很快便能回来了。"
"只是边疆与咸阳千里之遥,长公子哪能说回就回?纵是快马加鞭,也需半月才能抵达咸阳。"“可是眼下天气正热,若再不
发丧,陛下的龙体便彻底腐烂了。”
"公主,您的药——"
"鹤华公主,您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胡亥公子登基是大势不可逆,您以为凭您一张嘴,就能改变这个事实?"
"蒙恬蒙毅?""呵,我的小公主哟,您在做什么美梦?"
"他们当然是已经死了。"
“不止他们,还有您心心念念的长公子,他死得更早,早在陛下崩逝的时候,他便已经服毒自裁
了。"
“鹤华公主,老奴劝您还是消停会儿。”"公子扶苏死了,公子高也死了,而今能登基为帝的,只有胡亥公子一人。"
“鹤华公主,谁不知您与长公子交往过密?”"为了长公子,您未必做不出篡改陛下遗诏之事!""众公卿大臣,你们是信一个疯疯癫癫的公主之话,还是信陛下的遗诏与遗命?!"
"行刑——"
女人陡然睁开眼。
手机在这一刻疯狂叫起来。女人扶着床坐起身,抓起手机接通电话, "你好。"
"贺教授,您怎么还没过来呢?"
"您快过来吧!小王总已经等您一个多小时了!""您要是再不来,咱们的合同怕是要泡汤了!"
"现在?"
女人抬腕看了下时间,时间指向一点半,"约的时间不是两点半吗?"
"……那位小祖宗今天不迟到,突然改提前了!""您快过去吧,不能让他再等了!"
"好的,我现在过去。"女人挂了电话,换上衣服,拿起门口新摆放的花束,直奔工作室而去。
工作室离得很近。十分钟后,她来到工作室,尚未敲响房门,就听到里面响起极为不耐烦的声音——
"你们的贺教授比国家zl还忙?""有这样让人等人的吗?"
"看看时间,这都几点了?快两点了!""我约的是几点?是12点!""从来只有别人等我,今天倒是新鲜——"
"打扰一下。"
女人推门而入, "小王总?我这里接到的通知是——"女人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到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你有没有一点时间观念?"“你——”男人回头,声音微微一顿,暴躁的声音陡然变调, "贺……教授?"
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男人摘下自己的墨镜,瞧了又瞧女人的脸, "咱俩是不是在哪见过?”
".…咳。"
另一个男人曲拳轻咳,手肘撞了下小王总,提醒他不要把花花公子那套带到工作中, “王总,您的话有些老套。"
"别闹,一点不老套。"小王总看了又看从门口走进来的女人, "真的很面熟。"
"哎,贺教授,你之前出过国吗?"小王总问, "有没有在国外研修过?"
"没有。"女人收回视线,声色淡淡, "我一直在这儿,哪也没去过。"
“那就怪了。”
小王总摸着下巴,围着女人走了一圈, "可我瞧着你真的很面熟,不止见过的那种面熟。"女人推开房门, "小王总,您现在要下墓吗?"
".……下吧。"
再问下去多少有点性骚扰嫌疑,小王总勉为其难点点头。
守在门外的实习生送上几束花。
"哟,你们挺新奇,下墓还带花儿?"花很劣质,小王总十分嫌弃,随手扔到助理怀里。
"不带花容易出事。"
女人声色淡淡。
"真的假的?"
"您可以当成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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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总捏着鼻子接过花儿。
女人领着几人来到墓室。
得知金主爸爸要来,墓室已被人提前清理,打上灯,再摆上花儿,阴森恐怖的氛围淡了很多,可尽管如此,小王总依旧感觉不太舒服,地下墓室的通风系统明明做得很好,但他却感觉喘不过气,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让人难受得想掉泪。
"停,我先出去缓缓。"
小王总大口大口喘着气, “陈秘,你跟着贺教授继续走。反正这件事是你负责,你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
陈秘点点头。
助理连忙扶着小王总去地面。
"果然是贺教授,对这里的一切如数家珍。"陈秘推了下眼镜, "既然如数家珍,那对盗墓贼死于这里的事情应该也知道吧?"
女人脚步微微一顿。
像是怕女人多心,陈秘补了一句, "旅游业最忌讳出人命,一旦沾上了死——"
"知道。"
女人继续往前走,来到墓主人原本摆放骸骨的地方停下,回头淡淡看着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你还想问我什么?我可以一并告诉你。"
"贺教授不要多心,只是一些走过场的问题。"男人笑了一下,上前递上自己的名片, “我叫——”
"这不是你的身份。"女人再次打断男人的话, "你不是他的秘书。"
金丝眼镜眼皮微抬。
"你的身份高于他。"
女人看着金丝眼镜的眼。
金丝眼镜忍俊不禁,"贺教授不止修考古,还修心理学?"女人收回视线。
偌大墓室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金丝眼镜笑了起来,摊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好吧,看来我的职业生涯要在贺教授这里终结了。"
"章邯。"金丝眼镜对女人伸出手, "来自国安局。"
女人眼皮微抬。
半息后,女人抬
手,握上金丝眼镜的手, "鹤华。""来自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