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慧一直在暗暗观察阿黎,见她看过来,低哼了声转过头去。倒是她旁边的表妹许佩玲欢喜地向阿黎挥手。
阿黎回之一笑,颔首示礼。随后坐直,安静听父母说话。
“我适才见着贺夫人了。”戚婉月说: "这将军夫人看着是个温婉的,没想到性子如此爽利。"宋组白无奈: “你又想给人下帖子吃茶了?”
戚婉月是京城贵妇圈中的佼佼者,平日吃茶、听戏、赴宴最为热衷,京城大
大小小的茶宴总少不了她的身影。
她也常在襄阳侯府设宴请客,如今来了个贺夫人合她性子,少不得也要请人去吃茶。这些年来,宋组白只她一妻,又极是宠爰。戚婉月想做的事不仅不会拦半分,甚至还双手奉上。
京城的那些绸缎铺子和首饰铺子,但凡有时兴的款式头一个就通知宋组白购买。宋组白大方得很,每个月的俸禄与赏钱都掌来哄妻子去了。
所幸阿黎平日的吃穿用度有容辞帮衬,要不然,妻子爱打扮,女儿也爱俏,就他那点俸禄估计填补不过来。
"贺夫人有意在京城给儿子选媳,这就有些奇怪了。"戚婉月说。
"哪奇怪?"
"贺家常年在北疆,却让小儿子留在京城是何意?贺家一门武将,难不成还想让儿子从文?"
宋组白道: “你恐怕不知,贺家三子,大儿子战死,二儿子镇守边陲,若是三儿子再从武,这战场上刀剑无眼容不得闪失……"
话说到这,戚婉月明白过来。
贺家门楣看着风风光光,可都是战场拼杀拿命换来的。今日有命享福,明日兴许马革裹尸战死他乡。贺家拢共三子,为了不绝后,必须得留一个。
这么一想,那些泼天风光也没什么好羡慕的了。
阿黎正安静听着,这时,宴上突然一阵骚动,周围的贵女们窃窃私语起来。“快看,那个就是贺家第三子贺玉卿。”
阿黎抬眼看去,正巧对上少年桀骜的目光。
果真是他。适才在凉亭里遇到的那个人。
他换了身宝蓝的锦袍,走得慵懒散漫,却贵气逼人。通身的气度竟是把同行的京城公子哥们比得
黯淡无光。
贺玉卿看见她,勾唇痞笑,惹得坐在阿黎周围的少女们低呼起来。
“他看过来了,不会是在看我吧?”有人小声说。
阿黎觉得这姑娘若是见过凉亭里那人轻狂的样子,定不会这么想。两人的视线只是短暂相撞便各自收回,仿佛从未见过,也毫不熟悉。而苏慧却紧紧盯着阿黎,若有所思。
旁边的表妹许佩玲见了,低声问: “表姐为何一直看宋四姑娘?”
苏慧冷嗤: &#
34;这个宋槿宁会勾人得很,那贺玉卿才来京城就被她勾了去。"许佩玲惊讶: “表姐怎么知道?”
“你没发现方才贺玉卿就是在看宋槿宁吗?”"真的?"许佩玲赞道: “这个贺玉卿果真有眼光。"
这厢,容辞从乾清殿出来,穿过甬道时,一个内侍碎步跑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容辞顿了顿: "贺玉卿?"
“是,”那内侍道: “小的见四姑娘跟贺公子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那贺公子说了什么,将四姑娘气走了。"
沉吟片刻,容辞抬脚继续走。
到了群芳殿外头正巧闯遇迎面走来的贺柏舟。容辞停下。
贺柏舟经过时,也停下来: “容世子在等人?”
"贺将军,”容辞拱手: “恭贺贺将军大胜归来。"
贺柏舟年过四十,眉宇凌厉萧杀。他常年镇守北疆,但并非耳目闭塞,京城之事他知晓,自然也认得睿王府的世子容辞。
贺柏舟也拱手一礼: “不知容世子在此等我有何事。”
容辞勾唇: "贺将军多虑,我只是正巧碰见,便向贺将军道喜而已。""容世子话中有话,本将军只此一问,何来多虑?我寻常而归,何喜之有?"容辞从容道: “虑在将军心中,喜在朝堂之上。贺将军,告辞。”
待容辞离开,贺柏舟定在原地,蹙眉。
一旁跟着的将领,看了看容辞离去的背影,问: “容世子这话是何意?”
贺柏舟说: “旁人只道我贺家军打了胜仗,荣光无限。却不知这荣光是悬崖上的玲珑金屋,一不小心就会跌落万丈粉身碎骨。"
这位容世子,一语就道出了他心中之虑。
"这容世子一表人才,智谋过人。”那将领道: “我听说容世子入仕这些年政绩斐然,他做的那些事单挑哪样出来都令人赞不绝口。"
他感慨: “若当年睿王不被人诬陷,想必这位该是东宫贤明之主了。”
"你胡说什么!"贺柏舟厉声呵斥: “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当还是在北疆之地?"那将领立即四处探了探,忙低头认错。贺柏舟道
: “我贺家军食君俸禄,忠君之事,刚才那些话以后不准再乱说!”
"是,属下知晓!"
宫宴冗长,进行到最后,帝后已经离席,留下臣子们各自饮酒欢谈。有些年纪大的女眷抵不住已经偷偷打哈欠了。
阿黎也有些困,正欲跟戚婉月打招呼出去走走,这时,一个内侍上前来传话: “宋大人宋夫人,容世子的马车等在宫门外,说今晚送四姑娘回静香书院。"
阿黎今日是特地请假的,明日一早还得去书院读书。
戚婉月听后,欣慰道: “难为容世子想得周到,我原本还想着明日派人送她去,但如此一来,明日得早起,路上耽搁不说兴许到了书院也没精神头。"
她看向女儿: “容世子来接你,那你便去吧,所幸你的东西我早已让人收拾好,一会也派人送去。"
“嗯。”阿黎辞别父母,随内侍去了。
到了宫门外,容辞的马车安静地等在那。
“容辞哥哥,你等多久了?”阿黎钻入马车。
容辞正阖眼靠着车壁打盹。
车内充斥一股酒气,阿黎嗅了嗅: "容辞哥哥喝酒了?"
容辞点头: “喝了几杯。”
"那你还送我去书院?你这般去又回来得折腾很晚呢。"
“不回了,”容辞道: “我今夜宿在别院,明日再早起去官署。”阿黎点头: "这样也好,免得来回奔波辛苦。"
往回容辞去看望阿黎时,若遇天色太晚也会宿在别院,然后次日再骑马去官署。这样虽辛苦些,可总比连夜赶路强。
阿黎习以为常,因有他一同在别院歇息,反而高兴。
“那明日我早起陪容辞哥哥用早膳。”她说。
少顷,马车缓缓启动。
容辞开口问: "宫宴上玩得可高兴?"
"无趣极了。”阿黎说: “宴上全是互相恭维,也就歌舞好看些。""没别的?"
"什么别的?"
容辞沉默。
想起内侍禀报阿黎跟贺玉卿在凉亭里说话,还引得阿黎生气,不知是为何事。他指腹在膝上缓缓绕圈,忖了忖,咽下舌尖的话。
阿黎打了个哈欠: "容辞哥哥,我歇会,若是到了叫我。""好。"容辞轻声应。
月色溶溶,落在马车华盖上,偶尔也穿过车帘缝隙摇摇晃晃地洒落进来。车厢宽阔,燃着淡淡的沉香,将酒味驱散不少。
也不知过了多久,容辞的肩膀一重,有什么东西压过来。他掀开眼,就见阿黎歪着脑袋靠在他肩上。
少女的脸朝他这边侧着,月色下,依稀能瞧见她瓷白清丽的面容。她睡得恬静,红唇微张,气息轻柔甜腻。
鬼使神差地,容辞又想起那日午后,从镜中窥见的一幕。一男一女坐在床榻上,好似依偎。女子慵懒妩媚,身段撩人...想到这,容辞倏地清醒,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这是他的阿黎,他怎么能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