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容辞说: “我今夜不回。”
“可你不是有事吗?”“明日处理也不打紧。”
柳嬷嬷在一旁听了,暗暗感叹。惯来听说容世子宠宋府四姑娘,她以前还觉得夸大其词,今日得见,果真传言不假。
容世子摸黑也要赶回去的事,能是小事?可一听四姑娘请求,便立即改主意了。还未成亲便如此得宠,若是日后嫁进睿王府还不知得怎么捧上天去。“我看你近日清减了许多,”容辞夹了块红烧肉给阿黎,说: “总吃素不好,于身子不利。”
这两年京城流行以瘦为美,尤其是那种弱柳扶风之姿令贵女们追捧。阿黎也不例外,她怕胖,便多以素为主,偶尔吃肉也是捡着精瘦的吃。
却不想,这会儿容辞夹了块半瘦半肥的给她。
阿黎咬唇,犹豫不决。
“怎么?”容辞问: "不喜欢吃红烧肉?""不是……我可以吃肉,但不想吃肥肉。"
说着,她夹起那块红烧肉将精瘦的咬去,留下肥肉毫不迟疑地放进了容辞的碗中。
柳嬷嬷大惊,忙道: “姑娘,这不合礼仪。”
她做过多年的教导嬷嬷,在大户人家头一个要讲究的便是礼仪。有礼而显德,可四姑娘这举止实在骇人听闻。
哪有自己吃了一半的东西送进旁人碗中的?而且这人还是未来的夫婿,还是金尊玉贵的容世子。她正欲开口教导,一旁的凝霜赶忙将她拉出门。
出门后,凝霜说: “嬷嬷,你难道没瞧见吗?咱们世子已经习以为常了。姑娘小时候也这样,容世子爱惯着她,旁人置喙不得。"
她说: "合不合礼仪,容世子说了算。在他眼里,咱们姑娘做什么都合礼仪。"
柳嬷嬷道: "在容世子面前便罢了,可若去了旁人家……"
“嬷嬷放心吧。”凝霜道: “咱们姑娘有分寸,她只在容世子面前如
此,去了旁人家可是再讲礼不过的了。"
柳嬷嬷听了,惊讶得很。
她悄悄探头又看了眼屋内,两人边吃饭,边有说有笑。
容世子从容地将剩下的一半肥肉吃进嘴里,竟是无半点不情愿的模样。
她心下再次感叹,这也宠得没边了。
朝堂弹劾禁军统领郭晟的折子如雪片纷飞,即便明惠帝病倒在榻上也从未停止过,似乎铁了心想将郭晟拉下马。
连民间舆论也开始声讨郭晟,据说郭府女眷出门都被羞辱得灰头土脸,甚至还有人将唾沫吐了郭夫人一脸。
至于百姓为何如此愤慨,一来与俪阳长公主做的事有关。如今人人都在传俪阳长公主用下作手段逼迫容世子,而这郭晟是帮凶。
二来睿王府这些年在京城风评颇好,睿王妃每年都会布施救人,而容世子前些年剿匪、救灾的各种事迹很得百姓爱戴。
是以,得知容世子受委屈,连带着郭晟府上女眷也被唾骂。明惠帝得知后,呕出一口血。
眼下,郭晟恐怕不得不舍了,若强行留着,虽留住了郭晟,可却失了民心。是以,在病了半个月后,明惠帝下了道圣旨,罢黜郭晟官职,押入大理寺会审。圣旨从乾清殿送出去后,明惠帝又吐了点血出来。
张德芹心惊,明惠帝如今吐血吐得越发频繁了,太医诊脉看不出所以然,说辞跟以前一样,急火
攻心要好好静养。
内侍端药进来,他赶忙接过,走到榻边小声道: “皇上,该吃药了。”
明惠帝睁开眼,目光阴鸷。
"郭晟去了?"
“去了,”张德芹说: “皇上的圣旨一下,郭晟在殿外磕了个头,然后随大理寺的人去了。”明惠帝闭了闭眼,再睁开,面容疲惫。
他缓缓起身: “拿来吧。”
张德芹将药碗递过去: “皇上小心烫。”
明惠帝将碗里的勺子扔出来,瓷勺哐当落在地上碎裂,吓得众人大跳。随后见明惠帝端起药碗,一口喝尽。
张德芹安抚道: “皇上且好生休养,只要您还坐在这乾清殿中,那些人再如何也不能翻天去。”明惠帝点头: "你说得对,天下是朕
的天下,三十年前他得不到,以后也会得不到。"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睿王,也可指容世子。
张德芹明白,不再接话。
过了会,内侍进来禀报,说俪阳长公主来看皇上了。
张德芹立即道:“近日外头关于俪阳长公主的流言蜚语颇多,竟不想这个时候她还能入宫看望皇上,可见心里对皇上极是挂念。"
明惠帝听了,脸色好看了些。
"宣她进来。"
"是。"
没过多久,俪阳长公主进门,脸上却不见关切的神色。而是眼睛发红,满目愁容。明惠帝脸色暗了暗: “又是何事?”
俪阳长公主行礼顿了顿,起身说: “皇兄,这一回皇兄可要为小妹做主啊。”
她说: "前日,小妹派人给长恩侯府透露消息,欲与其联姻,却不想侯夫人当场拒绝了,全然不顾我的脸面。我好歹是皇兄的胞妹,她们不将我放在眼中,便是不将皇兄放在眼中。"
“皇兄,长恩侯府欺人太甚,请您务必给小妹做主啊。”俪阳长公主又跪下来,面容气愤又恳切。
明惠帝静静打量这个从小疼爱的胞妹。半刻钟前,他还欣慰孤寡半生,总算有个血亲关怀。而此刻,心冷得很。
"你看中长恩侯府的哪个子弟?"
俪阳长公主回道:“皇兄,是大房的三公子,名叫段珲。此人一表人才,学识过人,年纪轻轻就在户部领了七品的差事,是个有前途的。"
明惠帝冷笑。
俪阳长公主继续道: “可恨长恩侯夫人不识好歹,我欲与她结亲是看得起她家,竟不想她先嫌起我公主府来。"
明惠帝又问:"你想让朕如何做主?"
俪阳长公主道: "小妹想求一道赐婚圣旨,可……可好?"
见明惠帝态度冷漠,俪阳长公主心里摸不准。随即想起入殿这么久她只顾说自己的事还未曾问候皇兄,心里过意不去。
便问: “皇兄,你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明惠帝眸子越发地冷: "俪阳,你越来越拎不清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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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阳长公主大惊,忙问: “皇兄,这话从何说起?”
外头传的那些话明惠帝自然清楚,如今玉敏郡主在京城臭名昭著,她居然还妄想让玉敏郡主嫁给长恩侯府的子弟,且还是侯府最出类拔萃的后辈。
长恩侯府那样高傲的人家又岂肯同意这门亲事?
他虽不算明君,可也不是昏君,这种与臣子离心的事,他当然不会做。况且,俪阳母女早已成了废棋,他犯不着为这两人让长恩侯府记恨。
他说: “玉敏恐怕不能嫁在京城了,你还是带她回南陵寻个合适的人家吧,届时朕自会为她赐婚。"
俪阳长公主听了这话,不可思议。
"皇兄!你居然……"
这时,内侍在外头禀报,说娴妃来了。
娴妃生了灵央公主颇得明惠帝看重,见她来,脸色好了些。"爱妃此来有何事?"
“皇上,"娴妃一入殿就跪下来: “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一个个都是不情之请,明惠帝隐隐不大耐烦,说: “此刻俪阳长公主有事与朕相商。”
“臣妾来,正是为俪阳长公主的事。”娴妃说: “臣妾想为娘家那不争气的弟弟,求娶玉敏郡主。"
这事,娴妃是仔细衡量过的。
如今幼弟被打断腿,这辈子入仕无望,恐怕也娶不到好人家的女儿了。倒不如娶了郡主,一来郡主身份在那不算辱没梁家,二来与公主府联姻她梁家跟皇家的关系就更牢固。
况且这时候玉敏郡主人人嫌弃,犹如天家耻辱。若他们梁家求娶,皇上还会感念他们家的好。俪阳长公主觉得总算有人愿意求娶了,心下一喜,忙问: "敢问是府上哪一位公子?"娴妃道: “正是臣妾幼弟梁俊淮。”
俪阳长公主一听,差点没骂出声。
那梁俊淮前几天被人打断了腿,一个残废居然敢求娶她女儿。她转头就想求皇上拒绝,却不料,明惠帝若有所思道: "这倒算是一桩好姻缘。"
在明惠帝看来,玉敏郡主已经是颗废子,在京城无用,倒不如用来笼络臣子。然而俪阳长公主听了这话,这回是真的晕过去了。
郭
晟被罢官下狱,容辞心情好,命人在御马巷设宴,邀请尹绍歆和孟子维等人同饮。孟子维稀奇得很,容辞平时待人冷清,这回却主动邀吃酒。倒是尹绍歆一句话道明白了。
“容世子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说: "朝堂顺遂且婚事在即,确实值得喝一杯。"孟子维听了,立即笑道: “一杯哪里够,来来来,多喝几杯才是。”“我看皇帝那应该也撑不久了,兴许过不了两个月。”孟子维说。“不急,让他撑到年底。”容辞淡淡道。"什么?”孟子维不解: “你不是巴不得他早死吗?"
是巴不得,但…
容辞眉目温和惬意: "反正不急。"尹绍歆是过来人,当然清楚容辞的意思。
睿王府和襄阳侯府的婚事定在六月,若皇帝提前驾崩,臣子一年内禁婚丧嫁娶,容世子这亲事就只得延后了。
可若皇帝在他婚后不久驾崩也不妥,毕竟娶了人回来,还得好生过夫妻生活。因此年底最合适,年底皇帝驾崩,届时说不定世子妃连孩子都怀上了。孟子维没想明白,看向尹绍歆,期盼他能解惑。
但尹绍歆一副“我清楚但不说”的模样故作高深,就讨人嫌得很。孟子维啧了声,忿忿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