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姜卫国接手摄像机之后,萨布里才反应过来,看着还倒在地上的麦克李,赶紧朝外跑去:“医生!请医生来看看!”
麦克李一脸苦笑。
他和萨布里已经单独吃过两次饭了,没想到在对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摄像机。
不过也是。
那两顿饭基本全程都是他在讲好莱坞的事,萨布里听得十分投入,仅此而已。
可恨他自己其实也不是太了解好莱坞,只是年轻的时候在好莱坞混过一阵罢了。
不然还能讲点更多的。
乔翼桥看到麦克李这个表情,赶紧把他扶起来,问道:“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麦克李顿了顿,“碎的不是屁股,是心罢了……”
乔翼桥见他真的没什么事,也就没再管这个怨种。
幸好组里还有一台阿莱摄像机,乔翼桥检查过后,一群人再带上风力排练一次,就又重新开拍了,不耽误事儿。
有了这次摔屁墩的经验,再来一条的时候就比较顺利。
拍完了MasterShot之后,又补拍了中近景和一些特写,这段戏拍了整整一宿,终于完成。
现在已经到了影片的后期拍摄阶段,令乔翼桥很感动的是,所有演员不仅没有因为疲惫而敷衍了事,反而整体磨合的越来越好。
甚至,他们知道因为前面的小事故耽误了拍摄时间,所以所有演员都加倍努力起来,即使是在场间休息他们也没怎么闲着,帮着场工在调整设备,搬搬运运。
整个剧组的效率提高了不少,很多细节就算是乔翼桥没有太多要求,他们也会自己琢磨研究,争取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观众。
尤其是姜卫国他们几个人。
这几场关于暴风雨的戏终于拍完了。
所有演员都累的不行。
因为他们不只要演戏,还要和风力、雨水做斗争。
拍完之后,所有人都是浑身湿透,头发凌乱,浑身脱力。
就像是真的跟暴风雨对抗了一宿一样。
但即使是这样,姜卫国等人散了之后,还是勤勤恳恳把坏了的摄像机抱回宿舍了。
乔翼桥继续盯着现场,和老刘一起搞第二天的置景,直到太阳升起。
“行了,剩下的我来,”老刘对乔翼桥说道,“乔导快去休息吧,不能天天不睡觉啊,铁人儿也熬不住啊。”
“嗯,”乔翼桥打了个哈欠,“剩下的事就拜托刘哥了,多谢了啊。”
“没问题,”刘哥憨憨一笑,“你给了我这么大个机会,我也得弄好才是,要说是谁谢谢谁,也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快去睡吧!熬几天了都!”
还在一旁收拾烟火系统的老邵也是:“是啊,乔导,要说感谢也是我们感谢你给我们机会。实不相瞒,我一开始对你挺不满意的,但没想到你管我叫艺术家。怎么说呢,我感觉似乎找到了那么一点点新的目标,中年
危机都迎刃而解了!”
“刘哥客气了,老邵也是,”
乔翼桥疲惫地笑笑,“没有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拍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们加油,我去睡了。”
二人赶紧一起朝他摆手:“去去去,快去睡,多睡一会……”
乔翼桥就这样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片场的宿舍楼。
就算再宿舍楼走廊都能听到轻微的鼾声,所有人经过一夜的鏖战都睡得很香。
他正想顺着台阶向上,忽然发现转角处,还有一个房间亮着灯。
昏黄的灯光投射在地板上,留下一道小小的亮斑,在黎明时分显得格外明显。
那应该是姜卫国的屋子。
乔翼桥想了想,没再上楼,而是朝着那个小房间走去。
还没走到房间里,他就听到里面传来争执的声音。
乔翼桥心里一紧。不会是又吵起来了吧?
他赶紧向前走去。
“握草,幸亏镜头没碎!”
“我就说镜头没事儿吧,肯定是里面的组件出问题了!”
“哎呀,得了吧,你还以为是组件错位呢,但你看看,这明明是裂了。”
“这能修吗?老姜,你别光拆开就不说话了啊!”
“闭嘴,我在思考呢!”
“得了得了,我们都撤,留给老姜吧。”
乔翼桥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他们的变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十几个人走出了姜卫国的宿舍,把一切留给了他。
他们出来的时候看到乔翼桥就在门口,各自都有点惊讶,但乔翼桥示意他们别出声,一群人乖巧离开。
乔翼桥走到了门旁边,轻轻推开了一条小缝。
房间里姜卫国的背影,在昏黄灯光的衬托之下像个剪影。
他全神贯注着,用各种工具对付着手底下的相机。
乔翼桥很久没看过他这么专注的样子了。
他喜欢专注的人,喜欢看他们专注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姜卫国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站了起来,绕着房间走动。
乔翼桥这才推门而入。
姜卫国没想到老大会在这个时间来他的房间,有点意料之外:“老大,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相机,”乔翼桥坐到了桌子的另外一端,“修的怎么样了?”
“没啥大问题,就是里面有些组件摔松了,”姜卫国指着那些部位对乔翼桥解释,“你看外面这些,主要是取景器的滑轨松了,所以推不动,然后里面这CRT寻像器也出了点问题,Tally灯也掉了,不过这些都问题不大,最主要的是这个航空插尾线断了,这个就有点难弄,我明天得去外边买点……”
姜卫国滔滔不绝的时候,乔翼桥就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他也不懂什么摄像机内部的构造,但听姜卫国如数家珍的样子,莫名感觉很好。
姜卫国见
乔翼桥陷入沉默,挠挠头:“老大,我是不是说的太专业了?”
“的确,”乔翼桥看看桌子上被拆开的摄像机,又问道,“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些,器械之类的。”
姜卫国思忖半晌:“还行吧。”
“怎么个还行法?”
“其实就是我高考完,成绩不错,但完全不知道学什么专业,”姜卫国陷入回忆,“那时候我父母都还健在,他们就说,男孩嘛,无非就是学计算机或者工科,所以我就挑了机械这个专业。”
“之后就浑浑噩噩学了四年,也可能是我有点天赋,学的竟然还不错,但毕业的时候,我又迷茫了,做了几份实习,都觉得没太大意思。”
“为了逃避工作,我就去考研了,没想到一次就考上了,结果我又学了三年器械。”
“工科博士很难读,我就没想着继续学,然后出来混社会,阴差阳错就认识了这么一帮人,然后就被老大你找到了。”
“所以你要问我喜不喜欢,我也不好说。我只知道,能为老大你解决问题,让我感觉挺开心的。”
乔翼桥听完姜卫国的话,陷入了沉思。
“那和当演员比呢,”乔翼桥想了半天,又问,“和当演员比,你更喜欢哪个?”
这下轮到姜卫国沉默半天了。
“没法比,都是不一样的生活体验,”姜卫国弱弱道,“老大,你说我都快三十岁了,还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这样好吗?”
“人生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和别人去比,”乔翼桥回答道,“每个人的路径都是不一样的,思考未来是为了让自己有目标,能更踏实的去做现在的事儿,而不是给自己平添焦虑。”
其实,乔翼桥今天这样问,是来自于自己内心长久以来的一个想法。
他去帮手底下的这些兄弟们找合适的职位,但那些职位,真的是他们想做的吗?
阿默和李巍,姜卫国和蒋思盟他们,是真的喜欢演戏,能长久的做这一行吗?
还是只是听他的命令行事呢?
乔翼桥又道:“在你想清楚未来想干什么之前,我会一直帮你的。”
姜卫国感觉十分感动:“多谢老大。”
“我今天怎么老听到你们在谢谢我?”乔翼桥笑笑,“其实,说真的,是我要谢谢你们。”
姜卫国笑笑,没再说话。
他天生嘴笨,说不出什么漂亮话。
乔翼桥看他摆弄手底下的东西,又问了一句:“你想不想进入道具组,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姜卫国听完,眼睛一亮:“那当然好了!”
……
从姜卫国的房间走出来之后,天已经大亮了。
本来想抓紧时间好好回房间休息一下的他,手机忽然“叮咚”一声,收到了一封邮件。
[乔翼桥先生,您好!]
[本人谨代表雏鸟计划组委会成员,邀请您成为本届雏鸟计划评委……]
乔翼桥收到邮件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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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鸟计划的下一届也启动了吗?
而且,竟然邀请他过去当评委?
乔翼桥本想直接拒绝的。
雏鸟计划说白了还是一个圈子里人物互相牵线搭桥的盛典罢了。
的确能选出来一些有才华的年轻人,但最终能崭露头角的,必然是那些有人脉的人。
这种比赛,请他去做评委,又有什么意思?
但乔翼桥转念又一想,为什么请他去当评委呢?
请他做的,当然不是最终有决定权的那五位终极评委。
而只是前面可以参与选片投票,并帮助终极评委评判电影剧本的小评委。
无论如何,请他去,是不是代表着,某种程度上,他已经获得了那个圈子的认可?
不然怎么会找到自己呢?
如果自己拒绝,那下一次还会不会邀请自己?
乔翼桥一时间并没有直接拒绝。
反正距离雏鸟计划收稿的截止日期还有半个月,他可以慢慢考虑。
白天的时光乔翼桥也没有再睡觉。
刚刚和姜卫国的谈话让他有了一个创意。
创意的起点有两个:一是他觉得现在的剧本中一直存在一个问题,因为这是一个群戏的剧本,至少四五个犯人和三位狱警都是主角,难免会存在切换视角的问题,毕竟所谓的群戏,就是在某一时间由一到两个人做主角。
二是他觉得似乎也应该同手下的小弟们进行一对一的谈话,看看他们在想什么今后的目标又是什么。
而有一个办法能解决这两个问题。
那就是录制他们每一个人的“假”采访。
这些“假采访”会穿插在主线故事里,可能没到一个人的戏份要变多之前,就插入一段他的相应的采访内容,不仅能让整个电影看起来更真实,还可以拎一拎结构,让故事不显得那么凌乱与松散。
最后出现的效果,乔翼桥预计是会想《当哈利遇见莎莉》和《我,花样女王》那样。
而在采访中,他决定不写稿,也没有大致的提纲,全靠这些演员自己表演。
说干就干,当他把这个创意讲给萨布里的时候,萨布里也非常兴奋。
“哦,QYQ,你的主意总是那么好,”萨布里非常开心,“这种伪采访可太有意思了!”
二人当下就把一个屋子布置成了采访室,然后叫来了麦克李和灯光组进行布置。
很快,第一位“受害者”就来了。
阿默见到这阵仗,还是有点慌。
但看到对面坐的是阿大,心情缓解了不少。
乔翼桥问:“你是因为什么事坐牢的?”
阿默尴尬笑了笑:“打黑拳的时候失手打死了个人,被判了无期。”
乔翼桥之前给了每一个演员大致的背景设定,而这些设定又和演员本身的生长经历有相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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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全由演员自己发挥了。
乔翼桥又问:“入狱的经历,让你有什么改变吗?”
“很少有改变,”阿默看着地面,慢慢回答,“因为我曾经在组织里过得日子比这个苦多了,监狱里吃得饱、穿得暖、生病了还不花钱,全额报销,每周三顿肉菜,还有好多活动。我坐牢简直就像是度假。”
“既然这么舒服,那你为什么还想越狱呢?”
“因为……”阿默抬头,直直盯着镜头,和镜头后面的乔翼桥,“因为,我要找到我的恩人,只有在他身边,我才感觉到自在。”
乔翼桥顿了顿,又问:“你梦想中的生活是什么样呢?”
“和恩人永远在一起,恩人长命百岁,”阿默笑笑,“只要他能过得幸福、快乐,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那么你自己本人的梦想是什么呢?”
“我的梦想……”阿默沉默半晌,“我小时候想成为一名歌手,但被那个黑拳组织拐走之后,这一切梦想就都不存在了,我现在这个性格,可能不配再有任何梦想了吧?只要能一天天的生活下去,就好了。”
乔翼桥喊了“cut”。
这场小小的采访,比他想象的还要走心很多。
乔翼桥笑着问:“你小时候真的想当歌手吗?”
“是……”阿默回到了腼腆的状态,挠了挠头,“小时候我奶奶说我唱歌很好听,我就说那我就要做一名歌手,以后天天唱给奶奶听。但我奶奶很快就去世了,我也被组织抓走了……”
“那你对表演怎么看?喜欢做演员吗?”
这两句不是采访的内容,纯粹是乔翼桥想问。
阿默点了点头。
“被人喜欢的感觉……很好。”
乔翼桥这才放下了心。
阿默走了之后,李巍进来了。
等李巍坐好,乔翼桥就问:“你因为什么事儿坐牢?”
李巍不好意思道:“因为没有行医资格证而行医。”
“哦,你觉得坐牢的这段经历怎么样?”
“不太好,比我原本的生活苦很多,”李巍如实回答,“我原本每天有病人就给他们看看病,没病人就歇着,但在这里,每天还有工作、还要参加各种活动,都很不适合我。而且,因为我脸上的疤,在这里很多人嘲笑我,我简直就是食物链的最底层。”
“你觉得入狱让你改变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