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闻出声,“麻烦你了。”
“不麻烦。”赵争鸣轻拍了一下顾淮俞的脑袋,语气很熟稔,“我看小俞很投缘,加一个联系吧。”
顾淮俞慢半拍地点了一下头,忙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一不小心点到了收付款,又忙退出去。
赵争鸣看到后笑了,“不着急,慢慢来。”
“我不怎么玩这些。”顾淮俞找到加好友的二维码,伸出去让赵争鸣扫。
赵争鸣感兴趣地问,“那你平时用什么通讯?”
顾淮俞老实说,“直接打电话,我觉得比较方便。”
赵争鸣笑着,“我也是,那直接加电话,你说号码。”
他俩在傅闻眼皮底下互通了联系方式,赵争鸣很满意似的眼底的笑意加深。
“到点该开董事会了,你们去吧,我也该下去了。”赵争鸣做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有事联系啊,小俞。”
顾淮俞点点头,“好。”
赵争鸣离开后,顾淮俞收敛了脸上的单纯,嘴角微挑,“赵争鸣,嗯,挺有意思。”
说完,顾淮俞转身朝电梯走。
目睹顾淮俞变脸的傅闻静了几秒,他能想象到这种话顾淮俞或许跟谢惟也说过。
傅闻,嗯,挺有意思的。
赵争鸣是赵董事的小儿子,在公司挂了一个清闲的岗位,他大哥跟父亲都不是简单的角色,是傅闻一开始最不愿意让顾淮俞接触的人。
傅闻不知道顾淮俞是真在公司迷路了,还是有意跟赵争鸣见面的。
在电梯里,顾淮俞回答了傅闻这个疑惑。
“开董事会的时候,他应该会给我发微信,问我这种会议是不是很无聊。顺利的话他晚上会约我出去,到时候我给你打听一下他哥跟他爸的情况。”
说这些话时,顾淮俞没有看傅闻。
光可鉴人的电梯壁映着顾淮俞,那张脸挂着浅浅的笑意,眼睛偏圆,眉眼干净,看起来很天真。
但此刻傅闻看起来,总觉得透着一股坏兮兮的劲儿。
顾淮俞撞见赵争鸣是意外,对方可是蓄谋已久,然后他顺势而为。
一切如顾淮俞所料,开会的时候赵争鸣发来短信,问他是不是很无聊。
() 这是肯定的,顾淮俞对公司的事务一窍不通,这些年不是端盘子,就是在工厂打工,连大学都没有上。
他这种情况上来就开这种高端会议,肯定很懵,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讲什么。
赵争鸣自然会趁这个机会安慰顾淮俞,开几句玩笑逗逗他,增强两个人的感情。
人在自卑,缺乏认同感的时候,最容易被趁虚而入。
这种把戏,顾淮俞看都看腻了。
-
开完会,傅爸跟几个关系不错的董事去打球,傅闻去忙工作。
本该回家的顾淮俞被赵争鸣堵个正着,对方很热情地带他参观公司。
傅闻签了几分文件,然后打开电脑,查看了公司监控。
赵争鸣正带顾淮俞参观他们部门,他是采购部门的老大,之所以说是闲置,因为大部分工作都是二把手在干。
赵争鸣是关系户在公司不是秘密,傅闻一直想裁掉他,但老傅考虑着他大哥跟他爸一直压着没批。
知道傅闻看不上他,赵争鸣故意在有监控,有人的地方跟顾淮俞闲聊。
不用明天,今天下午这件事就能传遍整个公司。
赵争鸣就是想膈应膈应傅闻,给他添添堵,挑拨一下他们兄弟的感情。
傅闻不担心顾淮俞吃亏,吃亏的人不一定是谁。
看着屏幕交谈的两个人,气氛似乎很融洽的样子,傅闻喝了一口咖啡。
现在赵争鸣一定把顾淮俞想成傻白甜,心里肯定觉得他好骗,或许还在沾沾自喜,觉得已经捏住顾淮俞,然后能通过他的股份拿捏自己。
透过赵争鸣,傅闻再次想起自己犯过的蠢,用力摁了摁太阳穴。
其实,顾淮俞真实的性格是傅闻很欣赏的那种二代,聪明嘴甜,一股子机灵劲儿。
二代圈里这样性格的人很多,傅闻很喜欢跟这样一点就通的人打交道。
顾淮俞是这里面的佼佼者,因为他有一个天然优势,长得单纯,很容易扮猪吃老虎。
就算赵争鸣的父亲栽顾淮俞手里,傅闻都不吃惊。
因为他戏真的很好,那不做作的傻白甜劲儿不是谁都有的。
-
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上顾淮俞的当,因为太聪明就会不自觉把别人看傻了。
顾淮俞跟赵争鸣联系了几天,对方都要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他当女朋友了。
因为赵争鸣觉得顾淮俞好骗,是可以利用的对象,所以开始舍‘孩子’套顾淮俞这只小白狼。
顾淮俞闲着没事就陪赵争鸣玩一玩,忙的话就抻一抻他。
在谢惟离开的一周后,顾淮俞的生活跟心态渐渐回到正轨。
他爱玩,但也有基本的责任心,把三方爸妈安抚得很好,暂时没让他们发现自己在跟别人共享儿子。
顾淮俞在第二部小说最累,还得跟这个世界的亲叔叔争夺遗产。
对方架空了公司,最后只能申请破产,顾淮俞
手里的股票成了“废纸”。
原剧情的他没多想,任由亲叔叔故意搞垮公司,摆脱剧情的顾淮俞可不会让自己手里的钱就这么蒸发。
他雇了专业的团队跟律师调查,拿出属于自己的遗产。
现在顾淮俞比原来还要忙,难得有空了就去谢惟的家歇一歇。
有时候什么都不干,只躺在床上睡觉,有时候会画一画他的漫画。
来谢惟这里,除非是重要人的电话,其余的顾淮俞一概不接。
因此联系不到顾淮俞,又知道这里的人,都会直接找过来。
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傍晚,顾淮俞窝在床上,盖着被子画画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顾淮俞第一时间抬头看去。
卫施站在门口,黑发凌乱,这么冷的天甚至有几根黏在脸上,好像是跑过来的,但他气息又很稳,不像大量运动过的样子。
外面阴沉沉的,屋内却亮堂堂,刚换过的白炽灯射下冷白的光。
卫施站在交界口,低垂着头,一向挺拔的身姿也有些佝偻,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毛衣,上面有斑驳的痕迹,像是血。
顾淮俞心头一跳,卫施该不会自己捅了自己一刀吧?
这种事他在精神状态不好的情况,绝对能做得出来。
寒风从敞开的房门灌进来,顾淮俞打了一个哆嗦,开口问,“你打架了?”
卫施走进来,关上房门。
顾淮俞看他行动还算灵活,不像受什么大伤的样子,也就不再管他了,低头继续画自己的狼。
现在已经入春了,昨天下了一场雨夹雪,因此今天格外冷。
屋内开着小太阳,卫施看着顾淮俞被染红的侧脸,好半天才开口,“我找他们道歉了。”
他的声音很哑,像是一个在沙漠中行走了很久的旅者,喉咙被炙热的风割了无数遍。
顾淮俞不觉得一句对不起,就能让卫施获得那些受害者的原谅。
他抬起头,在看到卫施脸上的青紫时,没有半分意外。
卫施左脸甚至还有一个模糊的巴掌印,下巴有好几道指甲抠出来的血痂,脖颈也有两道长长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甩出来的红淤血。
衣服上的暗红乍一看是血,仔细看才发现不是,好像口红。
卫施嘴角也有口红印,不是被亲上去的,而是涂到上面化开,或者是自己抹掉没抹干净,堆积到嘴角附近。
总之很狼狈。
顾淮俞数了数卫施露出在外面的伤,然后问,“他们打的?”
卫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顾淮俞,眼睛慢慢蒸腾出一种雾气,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底破裂。
他张张嘴,像是失去所有力气,半晌才艰难吐出一句,“我是不是很……渣?”
那双带着朦胧湿意的眼睛藏着痛苦跟愧疚,顾淮俞看着那双眼睛,很明确地告诉他,“是的。”
很渣,很坏。
挨打了活该。
卫施身体微微一颤,
眼泪顷刻间滑了下来。
他一直很恨卫敬平,
恨他出轨,恨他对家庭不够关心,更恨他在感情上的无情。
但等自己回头去看,卫施才发现他跟卫敬平是一样的人。
这些年他谈过很多对象,有印象的却不多,一旦分手就断得干干净净,不留电话跟微信,他靠身边的朋友才拼凑出十几个受害者。
这是交往到三个月以上的,更短的大家也记不清,还得去学校论坛的八卦贴上搜。
卫施一个个找过去,挨个跟他们道歉。
有一些看见他就很生气,拿包包、拿书本,拿充电器线,拿手边的一切打他。
有一些会冷着脸提和解的要求,大多都是为了整他,比如让他涂上口红,围着学校转一圈。
还有一些既不会打他,也不会提要求,会红着眼睛问他,当初为什么要分手。
没有原因,就是腻了。
听到真相,他们怔怔地看着他,没有打跟骂。
但那样的眼神比涂着口红在学校跑圈,还让卫施难受。
卫施不是没有见过,他见过太多人流着泪求复合,求一个分手的理由,那个时候他是冷漠的,像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这次不同,他就好像一个残忍杀着蚂蚁的孩童,突然在某一天对生命有了敬畏一样。
看着那一双双夹杂着心碎与悲伤的眼睛,他无法再置身事外。
因为他想起了他的母亲,想起等着谢惟回来的顾淮俞。
那一刻,强烈的羞愧排山倒海席卷了他。
他变成了他最讨厌的人,他做了他最讨厌的事,他让许许多多的人承受他的母亲承受过的痛苦。
这个事实击溃了卫施,他躬下身体,整个人发着颤,手捂住脸,仍旧有很多泪从指缝流出来。
-
卫施哭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顾淮俞终于不耐烦了,从床上走下来。
半蹲到卫施面前,顾淮俞大声说,“别哭了。”
人在崩溃时,心里很没有安全感,在察觉到有人靠近时会下意识想要抓住。
卫施仰过头,想要埋在顾淮俞肩上,抱着他汲取一些温暖。
顾淮俞摁住卫施,“哭有什么用?你现在想的应该是怎么好好做人。”
卫施看顾淮俞像是隔了厚重的雾,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抱一抱顾淮俞。
顾淮俞拎住卫施的衣领,“你要愧疚地活着,感恩地活着,别整天哭哭啼啼的,能不能振作起来,想点有用的补偿?”
哭哭啼啼这个形容词刺伤了卫施,但他控制不住,鼻翼抽动,委屈得不能自己。
“我就是很难过,想抱你一下,你都不让。”卫施控诉。
顾淮俞:“你要靠自己站起来,不要依赖别人。”
卫施:“我就抱一下,又不是要赖上你。”
顾淮俞皱眉,“我为什么要给你抱,谢惟知道会吃醋的。”
卫施狠狠用手背抹掉眼泪,“我还不稀罕。”
顾淮俞坐回到床上,“那最好。”
卫施愤然又委屈不自知地看着顾淮俞,“我要是再来找你,我就是狗。”
顾淮俞不在意,“慢走不送。”
最好永远别来烦他,他也不是很想听卫施一直哭哭啼啼。
卫施的自尊心让他再受不住,转身离开了。
等他走出去很久,也不见顾淮俞有任何动静,眼泪又不争气地想要往外冒。
卫施用力摁住眼睛,呼吸急促,想要阻拦下这种冲动。
他想,顾淮俞有喜欢的人,他再贱也不会做个插足的第三者。
-
卫施离开后,顾淮俞回到床上继续画他的漫画。
顾淮俞本想在这里过夜,顾大钧中途给他打电话要他回家。
顾淮俞简单收拾了一下,穿上外套,将房门关好,摸着黑钻过铁网,走到废品站院内。
夜色中,一道修长的人影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