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方焱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屏幕上的那条短信,直到屏幕缓缓的变成了黑屏。
洗手间里水流的声音停了,宋斯宁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还残留的水珠,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间,一点点的往下滴着水,看见祁方焱还坐在客厅里,他脚步缓了一下,看了祁方焱几秒钟,最后还是走上前将茶几上的手机拿了起来。
拄着拐杖有些不好弯腰,宋斯宁试了两次勉强的弯下身子,将茶几上的手机拿了起来,转过身正要回房间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祁方焱的声音。
“你觉得孟娇怎么样?”祁方焱声音很低的问。
宋斯宁脚步停住,回过头看向了祁方焱。
沙发旁的台灯没有开,只有落地窗外的高楼灯火漫了进来。
祁方焱坐在沙发上,身子深陷在阴影里,背后映着窗外的万家灯明,他手握着桌上的杯子,没有抬头,好像是在看茶几上玻璃杯里的水出神。
宋斯宁不明白祁方焱为什么忽然这样问,他反问祁方焱:“你觉得呢?”
祁方焱抬起了头,望向宋斯宁,说:“我觉得孟娇不错,性格开朗,长相漂亮,很多人喜欢她。”
宋斯宁的眉头一皱,还没有来及说话,就听见祁方焱面无表情的继续问:“你喜欢她吗?”
祁方焱的这番话怎么听怎么像是要将他推出去。
宋斯宁的手一点点握紧了手机,看着祁方焱咬着牙说:“我也觉得她不错。”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良久的沉默。
祁方焱说:“她确实不错。”
祁方焱这句话听着很平淡,却在他说出口的一瞬间,将宋斯宁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激的瞬间开始沸腾。
宋斯宁的手指恨不得将手机给捏碎,眼睛里也渐渐泛上了红,他瞪着祁方焱,反问他:“她不错,然后呢?”
“.......”
“然后你想要说什么?”宋斯宁被祁方焱气的声音都在抖。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又震动了两下,祁方焱的目光挪到了宋斯宁的手上。
宋斯宁将手机拿起来,也看见了屏幕上亮着那一段话,他气的手掌心都在发烫,冷笑了一声,将手机屏幕正对着祁方焱,颤抖的指尖指了指手机屏幕,说:“就因为这个,你就想撮合我和她?”
宋斯宁的胸口剧烈起伏,说出口的声音都变了调,而后他紧咬着嘴唇,又低下头手指快速滑动两下将手机解锁,抬手将手机狠狠地砸到了祁方焱的身上。
宋斯宁用的力道不小,手机砸到了祁方焱的手臂上,发出碰的一声闷响,又落在地上在地毯上弹了两下。
祁方焱皱起眉头,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要说话。
宋斯宁却没给祁方焱说话的时间,他双手握拳,红着眼睛狠声的对祁方焱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祁少爷还是个大好人!”
说完宋斯宁转过身快步的走向了卧室里。
砰的一声巨响,大门狠狠地被砸上了。
那个声音巨大,整个公寓的地面都跟着颤了颤。
祁方焱站在原地,目光轻垂的望着地上的手机,手指也握成了拳头。
刚刚被宋斯宁砸过的手臂有些疼,肯定是紫了,祁方焱也没有看一眼,他在原地站了一会,蹲下身将宋斯宁的手机捡了起来。
屏幕上是宋斯宁和孟娇的短信聊天页面。
明知道看人的短信是不好的行为,祁方焱还是从上到下的将两个人的聊天信息看了一遍。
——你今晚去参加生日派对了吗?
这是宋斯宁给孟娇发的第一句话。
——你是?
——我是裴宁。
——我去参加了啊?怎么了?你怎么知道我去生日派对了啊?
——你现在在哪?
——我在家啊,怎么了啊?
——你知道祁方焱在哪吗?
最后的这句话宋斯宁没有来得及发出去,存在了输入框里面,再对上时间,正好是祁方焱进门的那一刻。
那个时候宋斯宁站在玄关处拿着手机,正在给孟娇发短信,询问他的去向,然后祁方焱就回来了。
最后的一条短信没能发出去,而那边的孟娇久久没有等到宋斯宁的回应,有些沉不住气了,主动又发了一条短信。
——怎么了啊?你是不是在担心我啊?
整件事情就是这样的.......
没有什么暧昧,没有什么喜欢和不喜欢。
宋斯宁去找孟娇单纯的就是为了他,只是为了他。
祁方焱浑身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松了下来,他蹲在地上,搓了搓脸深吸了一口气。
房间里很安静,祁方焱拿起手机站起身,走到了宋斯宁的房间门口。
宋斯宁的房门紧闭,祁方焱在外面站着,沉默着没有敲开房门。
之前他答应过宋斯宁,和他吵架了,要哄他。
可是祁方焱只和人打过架,没有和人吵过架。
隔行如隔山,他对于吵架这件事情实在不太懂怎么解决。
他站在门外想了想,觉得他刚才和宋斯宁的这种情况可能比吵架更严重。
是他单方面的误会宋斯宁,惹宋斯宁生气了。
要哄他。
但是怎么哄?
祁方焱当时答应的快,可是真等到要做的时候他却连怎么哄人都不知道。
走廊里没有开灯,祁方焱就站在那一片黑暗中,后背靠着走廊的墙壁,垂下头看着宋斯宁卧室的门缝。
里面是黑的,没有开灯,应该是已经睡了。
祁方焱在门外站了很久,手指一下下的转着宋斯宁的手机,最后他闭上眼睛深舒了一口气,还是转身走了。
现在时间不早了,明天再和他道歉应该也可以。
-
宋斯宁躺在床上,将被子裹在身上,跟一个蚕蛹一样。
卧室里面很安静,他甚至能够听见自己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
他当过几个月的盲人,听力十分灵敏,即便是在他现在躺在床上也能听见卧室外面的声音。
他听见客厅里祁方焱将手机捡了起来,走到了他的房间门口,停留了一段时间,脚步声又渐渐远去,又走了......
伴随着祁方焱脚步声的离开,宋斯宁的心脏也跟着一点点的沉了下来,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委屈快要将他给吞没了,他的手一点点的抓紧床单,眼眶不自觉的湿了。
受了委屈的滋味真不好受。
即便是在心里骂了祁方焱一千遍一万遍也不解气。
那种感觉就像是生生咽了一大口的硬石子,石头划破了他的喉咙,堵在了他的心口,连呼吸上一口心脏都是划拉的生疼,像是流了血。
宋斯宁一只手紧紧的捂住了心脏,张着嘴巴大口大口的喘息,妄图以此来平复他心口的绞痛,可是心脏的疼没有变好,胃里的疼又加倍的起来了。
宋斯宁嗓子里发出了一声闷哼,身子一点点的蜷缩起来。
他的双手紧紧的按着肚子,恨不得快要把腰给按穿了,即便是这样也没用。
胃在他的腹部疯狂的蹦跳,像是变成了一条蛇,快要从他的肚子里钻出来了。
宋斯宁疼的浑身冒汗,紧咬着牙齿在床上翻了两下。
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单手撑着床,朝床头柜上挪了挪身子,手指颤抖的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想要找到止疼药。
然而他浑身无力,手碰到床头柜上的水杯,砸到地上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
凌晨一点多,祁方焱没有睡。
明明喝了酒之后会很快的入睡,但是他现在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无比的清醒。
电视没有开,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手撑着头,漫无目的望着前方的黑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听见宋斯宁的卧室里传来了砰的一声脆响。
那一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无比的刺耳,而后卧室里又传来了宋斯宁的咳嗽干呕声。
祁方焱浑身一僵,站起身就朝宋斯宁的房间里跑。
之前宋斯宁的房门从来不上锁,但是这次祁方焱把他气的太厉害了,居然还把房门锁上了。
祁方焱在外面用力的推门,没有推开,还因为用力过猛将手扭了一下。
祁方焱咬着牙狠狠地甩了两下手腕,用力的撞向宋斯宁的房门。
寰景一号公寓是这两年新建的公寓楼,房门的用材比金华别墅要结实的多。
祁方焱猛的撞击了两下,左侧半边身体都撞击发麻发酸,这才轰的一声将宋斯宁卧室的房门撞开。
房间里一片黑暗,祁方焱快步冲到床头,打开床头上的暖灯,这才看清了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水杯碎在地上,玻璃碴子砸的哪里都是。
水流了一地,而宋斯宁趴在床边双手捂着肚子,疼的脸色苍白,难受的不断干呕。
祁方焱反应很快,转过身将床边的垃圾桶放在宋斯宁身下,蹲在床边给宋斯宁拍背。
宋斯宁晚上没吃什么,现在又是大半夜了,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完了,他干呕了半天也就吐了两口水,实在也吐不出什么了,他一点点垂下头,头顶在床边咬着牙忍痛。
“胃很疼吗?”祁方焱皱着眉头问。
宋斯宁刚刚吐的厉害,脸上又是汗又是泪,那双漂亮的眼睛泛着红,纤长的睫毛上挂着眼泪。
他闭上了眼睛,侧过头没理祁方焱。
祁方焱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看了宋斯宁一会,不等宋斯宁应话,直接将手探入了宋斯宁身体和床单之间的缝隙里。
宋斯宁却是紧紧的按着自己的胃,即便是胃很疼,但是他还是犟着一口气,不允许祁方焱的手进去给他揉。
祁方焱蹲在床边,双眸锋利的盯了宋斯宁半响,最后他认命般的叹了一口气,放低了声音说:“刚才是我不对,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宋斯宁紧绷的下巴抖了两下,这才一点点松开了紧按着腹部的手。
祁方焱的大手挤了进去,覆在宋斯宁疼痛难忍的那个地方一下下的给他按揉。
宋斯宁还是很疼,但是有了祁方焱的按揉便好了很多。
祁方焱的手比他的手要有用。
他的手无力又冰凉,每次按着胃的时候,就像是将一块冰块压在肚子上,没有一点作用,反而还会适得其反。
而祁方焱的手又大又暖和,顺着他的胃疼的力道一下下的按揉,那股疼痛感也会随之一点点的被抚平。
不知道揉了多久,祁方焱感觉到刚刚扭伤的手腕麻木过后泛起了刺痛,宋斯宁紧绷的身体也缓缓的放松了。
祁方焱用另一只手抱住了宋斯宁的肩膀,将宋斯宁扶起来靠在床头坐好,他这才有空处理地上的那一片狼藉。
祁方焱先是去厨房拿来了扫帚和簸箕,将地上的玻璃碴子都扫干净,又用拖把将宋斯宁床头的那一片地拖了一遍,生怕漏了一点玻璃碎屑。
床头顶上的那盏黄灯亮着,宋斯宁浑身无力的靠在床头,手虚虚的耷在腹部。
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祁方焱,看着祁方焱在他的床头忙活,又看着祁方焱走到客厅里将药盒拿过来,垂着头翻找着药盒里面的药。
宋斯宁药盒里面的药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是胡姨已经教过祁方焱好几次,祁方焱还是没有完全记住。
祁方焱从药盒里面选出来一个黄色的药盒,举到宋斯宁的身前问他:“是不是这个药?”
宋斯宁的眼皮红彤彤的,他还在生祁方焱的气,看了祁方焱一眼,没有说话。
祁方焱举着药瓶的手悬在空中,没有办法了,他只能自己拿着手机去查。
最后确定了就是这个药,祁方焱按照药量从里面倒出来两粒药,又拿起床头的热水一起递到了宋斯宁的身前。
宋斯宁将药咽了下去,捧着热水喝了两口。
祁方焱倒的热水温度是中等偏烫的程度,也是宋斯宁最喜欢的温度。
那股烫意顺着口腔下去一路抚平了宋斯宁身上所有的疼痛,就连胃里的那块寒冰都化了不少。
宋斯宁抬着眼睛望向了祁方焱。
祁方焱坐在床边正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他的眉眼生厉,可即便是祁方焱的眼睛再深再利,望着这样脆弱娇气的宋斯宁,刀也变成了指间柔。
宋斯宁还记得祁方焱才到宋家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互看不顺眼,祁方焱连靠近他一下都觉得厌烦。
他不会给宋斯宁倒热水,不会给宋斯宁揉肚子,不会和宋斯宁说一句软话,更不会用这样的目光望着他。
那时的祁方焱恨不得从宋斯宁的身边赶紧逃走,巴不得从此以后和宋斯宁没有任何的交集。
而现在他会给宋斯宁找药,还会给他倒温度合适的热水,还有很多很多.......
他已经变了很多,变得很好了。
宋斯宁垂下了眼睛,捧着热水的手被暖的发烫,被祁方焱气的生疼的心脏也在发烫。
他握着水杯的手抬了一下,祁方焱的手就迎上前,接过了他手中的水杯放在了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