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斯特换好旅店睡袍,亚麻色的长睡袍刚过膝盖。不知道是不是诺尔的错觉,他觉得此人有点幸灾乐祸。
谁说他不会梦境操纵,他可以破解出来!可一想到该法术起步价200魔力值,诺尔光速妥协:“不会就是不会,我又不是魅魔。”
“那就赶紧躺好,我们牵个手就够了。”忒斯特率先占据床铺左侧,长发散了一枕头。
诺尔换上同款睡衣,苦涩地爬上床。
从婴儿时期到长大成人,他就没跟别人同床共枕过。床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他怎么躺怎么别扭。
两人仰面躺平,忒斯特左手紧紧握住诺尔的右手。窗帘紧闭,黑暗环绕,那份体温似乎是唯一存在的事物。
死灵怪物不需要睡眠,正如有些人不需要午睡——不睡不会怎么样,睡一下也不是不行。
诺尔闭上眼,努力酝酿睡意。
“哈哈。”黑暗中,忒斯特突然轻笑出声。
诺尔刚捉到的睡意烟消云散:“你笑什么?”
“简直就像回到了三岁。”忒斯特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有点怀念童年。”
诺尔:“……好的,晚安,骑士小朋友。”
室内重归寂静,这寂静持续了不到两分钟——
“噗嗤!”这次是诺尔笑出声。
忒斯特:“你又是在笑什么?”
“我突然想到了海獭。”诺尔说,“你知道吗?它们会仰躺在水面,手拉手睡觉。”
忒斯特:“……”
忒斯特努力憋笑:“……那么晚安,亲爱的海獭先生。”
气氛轻松,诺尔的神经跟着松弛下来,这回他很快便睡着了。
……
他在奔跑。
不,她在奔跑。诺尔感受不到忒斯特的存在,心灵感应也失效了。他的视角变矮,身体也在自顾自活动,他在以汉娜的第一视角体验某段记忆。
汉娜在森林中奔跑,双脚踏过柔软的草地。她的情绪近乎空白,心中只有走马灯般的印象场景——
玛格丽特·斯温藏在荒废的木屋中,她的笑容真诚而纯粹。
“我还是想来见你。”她说,“你是我的妹妹呀。”
“我才是姐姐,”汉娜纠正道,“够了,玛格。现在你知道你不是亲生的。咱们都是奴隶的孩子,城主肯定主动买了你。”
汉娜压低声音,语气有些尖刻,“他瞒着你真相,给你染黑发,让所有人相信你是他的亲生女儿。如果他这个时候发现我——你的双胞胎姐妹——你猜他会怎么做?”
“爸爸不会伤害你。”
玛格丽特说,“你我相认的时候,我确实有点难过。可是就算没有血缘关系,爸爸一直对我特别好,他是爱我的。”
汉娜看着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绿眼睛。
她们发色、体型、衣着天差地别,但两人最大的差异正是眼睛——玛格丽特的眼神坦荡干净,她看起来不会怀疑任何人。
“他总给我买最好的东西,请最好的导师,从不向我发火……对了,上次我生病,他在我床边守了一夜,还煮了奶油汤。”
“你说的这些,我要养只小狗,我也能为它做。”
汉娜的语气不悦。
“婆婆跟我们讲,世上只有三种爱——人对宠物的爱,人对神的爱,最后才是人对人的爱。很多时候,这三种爱看起来差不多……”
玛格丽特打断她:“我可不是宠物!你倒是说说,我要怎么证明给你看?”
“你没法证明。”汉娜回答,“与其纠结这些,不如想点实际的——比如对方背叛你,你要怎么活下去。”
玛格丽特张张嘴,脸上闪过一丝怒气,但她很快把它压了下去。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她的神情变得严肃,“听着,汉娜,我想救小勺子。”
汉娜猛地抬起头。
“我知道她病得厉害,汤姆告诉我了。她需要医生——普通医生还不行,她需要我家的医生。我必须向爸爸求助。”
汉娜没吭声,她想说小勺子会熬过去的,但她其实不确定。就像她不确定城主是不是“好人”,万一她弄错了怎么办?
“爸爸最喜欢鹭鸟餐厅的甜点。”玛格丽特继续道,表情多了几分狡黠,“最近他一直在外面忙,我托人送去他那里,他肯定很开心。然后我再跳出来,给他一个惊喜。”
“到时候我会向他引荐小勺子,就说她之前帮了我大忙,爸爸会为她治病的。”
汉娜咬紧嘴唇,她权衡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相信我,小勺子不会有事。”玛格丽特再次露出笑容。
一阵情绪突然淹没了汉娜。她同时感到期待与困惑,喜悦与担忧。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她问,“断掉关系对我们都好,我不会纠缠你……小勺子甚至不喜欢你。”
“我知道你的朋友们总是失踪,爸爸肯定也很头疼。作为城主继承人,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我同样知道,他们更像你的亲人,你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玛格丽特依旧笑着,“……作为玛格丽特,我也愿意为我的亲人做任何事。”
天真的,天真的玛格丽特·斯温。
城主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小把戏,她多半会失败,汉娜想。
“谢谢。”汉娜说。她看着那张笑脸,把猜想压在心底。
诺尔心下叹息。
【要不是恶魔大人当着我的面杀了小科特,而玛格恰巧目击了,我根本无需应对调查骑士——您知道处理掉玛格丽特多麻烦么?她可是我的继承人。】
鹭鸟餐厅的跑腿小科特,想要给父亲惊喜的玛格丽特……原来如此。
他们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更加错误的地点。
……
汉娜仍然在黑暗的森林中奔跑,双脚踏过血管网似的树根。她急促地喘着气,喉管冒出血腥味。
空白的情绪渐渐被恐慌填满,她全身冒着热汗,内心却一片冰寒。
走马灯似的印象仍在继续。
正如汉娜猜测的,约定好的引荐日,玛格丽特没有出现。好在她给过他们足够的银钩,小勺子勉强保住了命。
只是汉娜没想到,再见到玛格丽特,居然是在常青教堂门前。
多日不见,玛格丽特消瘦了许多。她发丝散乱,睡裙满是脏污。卫兵们挡住民众视线,女仆们则架住玛格丽特,将她拖离教堂前门。
“斯温小姐在接受精神治疗。”他们如此解释。
玛格丽特朝教堂的方向奋力挣扎,她频频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城主真可怜。”民众们长吁短叹,“好好的女儿,怎么就得了疯病?”
“他可宠她了。大家都知道,上次斯温小姐生病,城主亲自守夜,还煮了奶油汤呢。”
“请大家不要公开谈论这件事。”卫兵们熟练地叮嘱教堂人员,“斯温小姐才十四岁,传出去对她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