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也满脸茫然,倒不是因为他的演技炉火纯青,主要是这画面太过混沌,大大超出他的认知范畴。
尤金叹了口气,他似乎不太在意理查德的明嘲暗讽,只是望向佩因特:“您已经决定了么?”
“最黑暗处,蜡烛的光辉才有意义。女神在上,唯有以此证明我们的忠诚。”佩因特张口就来。
“曾有人告诉我,神更喜欢有意义的虔诚,而非想当然的愚忠。”
尤金抿了抿嘴,话语依旧温和。“女神爱生命远超于死亡……若不是必要情况,‘生命’永远是第一选项,还请您慎重考虑。”
佩因特突然沉默了,他盯了尤金几秒,这才接话:“感谢您的指教,我会保护好我的孩子们。”
“既然您如此坚持。”
尤金点点头,“不如这样——我正打算去冰岩城,还请允许我顺路护卫各位。”
不远处,理查德发出鄙夷的“嗤”声。
角落的方向,紧接着传来一声疑惑的“啊”。
“所以你们不办身份证明吗?”圣伯纳骑士迷惘地问道。
“是这样的,先生。”理查德满口不耐烦,“这几位姐妹今天就会离开席瓦,我们亲自送他们离开。这里的情况您看到了,我们没必要专门耽误时间办.证明。”
“嗯嗯。”圣伯纳挠挠毛茸茸的耳朵,“所以你们不办身份证明吗?”
理查德:“……”
理查德:“不办。”
圣伯纳骑士目瞪口呆地看着理查德,它震惊了足足十秒:“那我也要跟着她们走。”
这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这位狗头骑士身上。
“人类没有接过责任。”圣伯纳骑士严肃地说,“那么她们就还是羊皮球村的客人,我需要对她们的安全负责,她们交过保证金了!”
是那十五分钟的摸头吗?诺尔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它在说什么。
“其实不用……”佩因特试图阻止。
“我是羊皮球村最好的骑士。”圣伯纳骑士强调,“骑士必须履行责任,除非人类接过责任,不然我绝对不会离开。”
“我们要去格拉崔斯。”尤金尝试着晓之以理,“那里有很多品性糟糕的人类,不利于您的安全。”
“嗯嗯。”
“那些恶魔的巢穴就在北方,最近他们异常活跃,您最近才与他们遭遇过。”
“嗯嗯。”
尤金为难地叹了口气。
一团与五团虽然实力犹如天堑,名义上是平等的,他没法强制理查德办理身份证明。
偏偏理查德又是个十足
() 的小心眼儿。别说讨好尤金这位可能的未来教皇,这家伙只求嘴上爽快,只会和他对着干。
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
一行人再启程时,马车里除了四位修女,还多了两位骑士。
诺尔看着满脸肃穆的圣伯纳,内心满是歉意。
抱歉,圣伯纳先生,我们真的不能让人细查。
话说回来,在这种危险地界甩开它也不合适……他们只能好好保护它,再找个机会把席瓦之境的证明办掉。
只要能脱离神殿的监视网,这都是小事。
最大的问题是尤金。
诺尔看着对面目光清明的年轻骑士,努力坐得更端庄了一点儿。佩因特和忒斯特的女装天衣.无缝,魔王先生可没那个自信。
尤金似乎误会了诺尔的视线,以为经过先前的事,这位修女对男性存有恐惧。他起了身,抱歉地笑笑:“这里有些闷,我出去赶车。”
“您真体贴。”忒斯特趁机赞美,诺尔怀疑他的下半句是“别回来了”。
佩因特和尤金,很难说此人更讨厌谁,哪怕现在这俩都不是他的对手。
尤金离开车厢,大家终于松弛下来。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分散行动。】
费舍飞快翻出纸笔,唰唰写字。他用的还是格拉崔斯当地语言,若非诺尔有玩家权限,还真不知道他写的什么东西。
不远处,圣伯纳骑士已经疑惑地歪过头。它只认识有限的人类通用语,这个是真不会。
【你要回老家,恢复身份?】前教皇先生自然不会被语言困扰,他的格拉崔斯语比费舍写得还漂亮。
【这样我可以最大程度地配合忒斯特大人。】费舍写道,【我的大祭司身份还在,能够调动不少核心教徒,引开尤金的注意力。】
【难得你有点用。】忒斯特加入了对话,【你打算怎么滚蛋?】
费舍下笔如飞:【我有联系教众的办法,可以让他们把我“掳走”。接下来各位自由发挥就好,我们冰岩城再会。】
佩因特的眉头微微一皱,他的笔尖在羊皮纸上停了片刻,还是收了回去。
【亲爱的,你觉得呢?】忒斯特又写道,把纸笔交给诺尔。
诺尔:【如果确定能甩掉尤金的话。】
忒斯特:【情况实在糟糕,要不要考虑杀了他?反正马上到格拉崔斯境内,您担心乐土,甩给教会就好。现在我们不需要对付魔王,留个狂信徒也没大用。】
佩因特:【不行。您忘了他的神谕?他注定斩杀伪神。】
忒斯特:【你挺有意思,明明都叛出神殿了,还把神谕当真理?鬼知道它们是不是胡扯出来的。】
佩因特:【以防万一。】
忒斯特:【心疼教子?】
佩因特:【那孩子性格确实有毛病,但罪不至死。】
忒斯特:【心疼教子。】
【够了!!!】
诺尔在那堆纸面吵架上划了个大大的“×()”,【我完全不考虑杀尤金,拌嘴到此为止。佩因特先生,教子■()_[(()”是怎么回事?】
前半句的威严荡然无存,后半句的字母都圆润起来。诺尔目光闪亮地看向佩因特,眼里只有纯粹的好奇。
忒斯特露出霜打了似的失望表情——尽管他完全可以自行捏死尤金——他嘴里咕哝两声,慢动作枕上诺尔的大腿,留给其他人一个“那我不管了”的背影。
诺尔由着他枕,手指轻轻抚摸柔软的发丝,没有半点抗拒的意思。
佩因特有点无奈地望着面前两人,写下几段漂亮的字句。
【麦洛伊家族是古老的狂信徒家族,与神殿关系深厚。尤金·麦洛伊的神谕预言确定后,麦洛伊家拜托当时还是教皇的我,去当那孩子的教父——有英雄预言在,他被家族寄予厚望。】
【就在我成为他的教父,为他洗礼完的第七天,我叛离了生命神殿。毫无疑问,这对麦洛伊家族是个沉重的打击。】
【因为我的存在,他这一路走来,没少吃苦头。我丝毫不后悔叛出神殿,但尤金·麦洛伊是无辜的,我对那孩子始终有所亏欠。】
怪不得尤金那样憎恶佩因特,诺尔心想。
不仅是史无前例的宗教丑闻,还是和自己死死绑定的要命污点。布里克阴影那会儿,尤金没当场攻击佩因特,自制力简直吓人。
不过看佩因特先生的态度……面对尤金,他也没有表现出太多愧疚就是了。
费舍面无表情,一眼都没看这张纸,显然对这种别家八卦毫无兴趣。忒斯特状似无意地翻了个身,目光从纸面上溜了一圈儿。
【还请各位放心,也就是一个银钩的亏欠!小人分得清孰轻孰重。】
佩因特又欢快地补充,【小人绝对站在两位那边儿。】
【我相信您。】诺尔认真地回复。
忒斯特鼻子哼了声,又把脸转了回去。马车颠簸着前进,他却躺得格外稳,不知道怎么维持的平衡。
马车里的最后一位——圣伯纳骑士把头歪向另一边,朝那张写满字的纸嗅了嗅。
好多字啊!它想。
气温越来越低,圣伯纳骑士合起嘴巴,毛发蓬了起来。诺尔翻出神殿支援的物资,把自己和忒斯特拢进同一块羊毛毯。
费舍把那张写满字的羊皮纸团成团,自然地咀嚼吞咽而下。他的身边,佩因特望向车厢外——雪暴与雪地混在一起,外面只有死人眼膜似的灰白色,
车厢外风雪声愈发可怖,由沉闷的呼呼声变为尖锐嚎哭,刺得人耳膜发痛。周遭圆润的雪丘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尖牙似的嶙峋乱石。
传说这里的积雪终年不化,风暴永无停息,荒芜得像世界边境。
他们都知道,格拉崔斯要到了。
诺尔沉默地倾听风雪,又把体温提了两度。就算是他这个“外乡人”,也能猜出为什么永恒教会会扎根于此。
格拉崔斯环境恶劣,作物难以成活。多年以来,它靠冷海渔业和矿石开采为生,与席瓦之境交易粮食。
一个常年冰封的苦寒之地,怎么可能信奉象征生机与丰收的生命女神?永恒教会把这里作为总部,简直再合适不过。
尽管在《塔赫世界》的原本设定中,这里的人本该什么都不信。
诺尔幽幽吐出一口白雾。别想太多,他拍拍脸。格拉崔斯只是中转站,到时只要甩掉尤金,他们就可以绕道去龙巢。
这么简单的安排,还能出什么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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