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饶是沈美云和宋玉书都忍不住瞠目起来，这绝对不是大人教的啊。

等季家大伯走了以后，宋玉书戳了戳沈美云的肩膀，“你家绵绵怕是成精了，都会说这种话了。”

绵绵也不知道怎么的听到了，她好奇地反问了一句，“舅妈，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不会吗？”

宋玉书，“……”

告辞，她确实不会。

沈美云拍了下绵绵的手，“好了，快和舅妈再见。”

“舅妈再见。”

总算是给宋玉书解围了，得亏宋玉书家就在季家隔壁，回家的方便，不然沈美云还真不知道找什么借口，替

她来解围。

看着宋玉书进屋后，沈美云和绵绵也进去了，许是知道沈美云她们母女两人今儿的回来，所以季家的大门都没关，直接敞开着呢。

还没进到里面，就听到季奶奶在厨房招呼，“小张啊，把那四喜丸子做起来，美云和绵绵都爱吃。”

“还有驴打滚儿，外面买的哪里有自家做的好吃。”

“你和面，我来给你打下手。”

这话还未落，沈美云便走到厨房门口，朝着季奶奶和张同志道，“妈，张同志不忙活了，我们这都回来了，路上大哥也买了吃的垫巴了肚子，等晌午了，大家一起吃好了。”

这会她是真不饿啊。

“美云，你们回来了？”

季奶奶极为惊讶，立马迎了出来，“不是说要到晌午才回来吗？”

沈美云，“火车提前到了。”

这话还未落，绵绵就松开了沈美云的手，往季奶奶怀里一头扎进去，“奶奶，我好想你啊。”

“你想我没啊？”

绵绵是真的想季奶奶了，季奶奶对她的好，是纵容的。

小孩子对于情绪这些最为敏感，谁真的对她好，谁只是假情假意，她们都一清二楚。

季奶奶搂着绵绵，一阵心肝宝贝的喊着，“想啊，想的都吃不下饭。”

看到祖孙两人这样，沈美云摇摇头，“妈，我先收拾东西去了，绵绵就交给你了啊。”

有老人带孩子，她放心的很。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沈美云觉得自己必须休息一会。

季奶奶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沈美云这一睡就到了中午去了，吃了个饭，下午把绵绵放在家里，她则是拿着乔丽华给她的信封出门了。

她要给乔家送一封信。

乔丽华的家住在宣武，离季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沈美云按照提前打听好的消息，先是坐了电车，又转了公汽后，按照了路牌的指点，这才到了菜市口胡同。

没错，乔丽华家便住在菜市口胡同。

沈美云确认了三遍没错后，这才进了大杂院，问了在屋檐下纳凉的老大爷。

“大爷，请问一下乔中山和胡秀丽住在哪一户人家啊？”

乔中山和胡秀丽便是乔丽华的父母了。

沈美云这话一问，那老大爷探头看向沈美云，目光透着几分打量，“你是乔家的什么人？”

倒是没回答沈美云的问题，反而是来套沈美云的话了。

沈美云，“我是胡秀丽女儿乔丽华在漠河下乡插队的知青，她托我给她父母带一封信。”

交代了身份后，那门口纳凉的大爷，这才说道，“哝，你身后那个推着自行车进来的，就是胡秀丽了。”

沈美云闻言，回头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位年约五十左右，一脸操劳的妇人，一看就是日子过的很苦，一脸的苦相。

这让沈美云微微一顿，“胡阿姨。”

她一

喊，推着自行车的胡秀丽抬头看了过来，似乎有些惊讶，她从来不认识这么标志的女同志。

沈美云单刀直入，“我也是北京去漠河插队的知青，这次探亲回来，是乔丽华让我给你带封信。”

这话一落，胡秀丽的眼眶立马红了，“我家丽华还好吗？”

沈美云觉得这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因为眼见着大杂院内住着的邻居，陆续的都出来凑热闹了。

沈美云便提议道，“方便进屋说吗？”

“看我。”胡秀丽停下自行车，擦了擦泪，主动迎她，“走走走，进屋去说。”

一进屋后，便把家里的门给关上了，也把外面凑热闹的人给关在了门外。

这让大家顿时好奇的不行，甚至有的人还想贴着门窗来偷听呢。

毕竟，乔丽华当初也算是他们这大杂院内，干活的一把好手了，本来到了年纪是可以说婆家的。

但是偏偏遇到了要下乡插队，乔丽华下面的弟弟妹妹不肯去，最后没法子，乔丽华去顶了包。

只是，这么些年她许是对家里有些怨恨，从来没有来过信。

这还是她的第一封信。

屋内。

胡秀丽眼眶通红，“小同志，我家丽华——丽华还好吗？”

再次问出这话的时候，胡秀丽心如刀绞，她知道的女儿下乡后不肯给家里一封电报，一封信，是在怪她当年让对方替妹妹下乡。

可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二妹和三弟身体都不算好，若是下乡怕是回不来了，但是丽华不一样，打小身子骨好，能力也出色，按照她的性格，就算是去下乡了，将来应该也会不错。

沈美云并没有替乔丽华瞒着，她比谁都知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她直言道，“不好，几次三番差点死了。”

这话一说，胡秀丽一屁股坐在地上，苦相的脸越发苍老了几分，“怪我，怪我，要不是我当年逼她，她也不会去下乡了。”

按理说，丽华当年是到了结婚的年纪，是可以说婆家的，但是她若是结婚去了。

家里的妹妹和弟弟，必然要有一个要下乡。下面两个小的身体都不算好，胡秀丽担心他们下乡后死在乡下，所以这才央求了乔丽华去下乡。

沈美云听完这些，她面无表情的把信封塞给对方，“这是乔丽华让我带给你的。”

连您都不愿意用了。

在沈美云看来，胡秀丽是个母亲，但是她却不合格。

牺牲了老大，来成全身子骨弱的弟弟妹妹，老大就活该被牺牲吗？

胡秀丽是识字的，读了小学毕业，不然她也不会在纺织厂上班了，这会听到沈美云说，乔丽华拿的有信后。

她当即颤抖着接了过来，待打开信封看完后，她闭了闭眼，“妈，大姐说什么了？”

乔丽梅跟着好奇地问道，乔丽梅便是乔丽华的二妹了，她生得白净漂亮，气质也纤细柔弱。

和乔

丽华那种大姐的气质，是完全两个极端。

胡秀丽没说话，只是把信封递给了乔丽梅，乔丽梅看完后，下意识道，“这怎么可以？”

“大姐要是接了您的班了，我怎么办啊？”

她现在肄业在家，就等着胡秀丽退休后，把纺织厂的工作接过来的。

沈美云从乔丽梅的口中这才得知，乔丽华写的是什么，原来是要母亲的工作。

如果胡秀丽愿意把纺织厂的工作让出来，那么乔丽华就有了回北京的希望。

但是——

沈美云有些纳闷，乔丽华现在在公社的工作，不是如日中天吗？

怎么突然要问她母亲要工作了？这才是沈美云不解的地方，不过，她倒是没有问。

想来，乔丽华会这样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了。

胡秀丽见小女儿丽梅说了出来，当即便呵斥道，“你姐在下乡那么多年，是我欠了你大姐的，工作给她也是应该的。”

这话一说，乔丽梅还想在说些什么，但是却被胡秀丽制止了。

“同志，你帮我给家丽华带个信，就说我愿意把工作退下来，让她接班。”

沈美云想了想，“阿姨，你写封信吧，刚好我在帮你带回去。”

这——

胡秀丽找笔和纸就要去写，但是却被乔丽梅给制止了，“妈，这件事你要和爸商量下，还有小弟，这是全家的事情，您不能一个人决定。”

沈美云听到这，诧异道，“这个工作是你母亲的，还是你们全家一人轮一天上的？”

这话问的，乔丽梅顿时卡壳了，她结巴道，“这是我的家事，同志，你只负责带信，这不归你管。”

沈美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倒是没说话，直把乔丽梅给盯的觉得脸上难堪的厉害，把头低了下去。

胡秀丽看到这，她叹了口气，“丽梅，你大姐是为了你才下乡的，不止是妈欠了你大姐，就是你也是欠了她的。”

乔丽梅不服气，“怎么是我欠了大姐？还有小弟呢？大姐不也是为了小弟才下乡的吗？”

当时，是要在她和小弟中间抽一个人下乡的。

胡秀丽听到这话，彻底失望了去。

她直接要拿笔和纸写起来，乔丽梅正着急的时候，好在乔中山回来了。

“我都知道了，秀丽，你的工作不能给丽华。”

“你给了丽华，大伟怎么办？”

大伟是乔中山的侄子，在乔中山看来，他们两口子的工作，一个是给自家儿子乔丽军的，一个是给侄子乔大伟的。

至于，乔丽华和乔丽梅，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这——

乔丽华的一封信，导致了全家人都来抢工作了。

沈美云或许在这一刻猜到了，乔丽华这样做的含义了。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胡秀丽，“阿姨，你好好考虑清楚。”

她语气平静，“乔丽华在漠河下乡

插队，几次三番死里逃生，在漠河插队的知青都知道，她能活下来是命大，但是，她将来还能不能活下来，这就没人知道了。”

这宛若一柄最锋利的箭，一下子射向了胡秀丽，胡秀丽眼泪唰的一下子下来了。

旁边的乔丽梅警惕道，“你莫不是在胡说吧？那么多下乡的知青，怎么都没有你说的那么惨？”

沈美云看着她，微微一笑，“既然没有我说的那么惨，不如你替你姐下乡三年试下？”

“怎么可能？”

乔丽梅几乎是条件发射拒绝。

沈美云看着她不说话，乔丽梅知道自己又中面前这个漂亮女同志的圈套了，她当即支支吾吾道，“我还要留在爸妈身边，孝敬他们，替他们养老呢。”

沈美云，“丽华回来也可以，她做的甚至比你还好。”

这一下子拆穿了乔丽梅的遮羞布，她当即转头看向胡秀丽，哭了起来，“妈，我知道我不如姐姐厉害——”

这一句话，好像让胡秀丽回神了几分，她到底是心软了，小女儿从小身体不好，也娇气，她当即看向沈美云，“同志，你给我三天的考虑时间吗？”

“毕竟，让出工作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我们全家需要商议一番。”

胡秀丽让步了，她从坚定在到考虑。

沈美云知道她考虑之后是个什么结果，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语气淡淡道，“不必了。”

“丽华从寄这一封信开始，她就知道结果了。”

这话一说，胡秀丽苍老的面容痛苦了片刻，“对不起。”

她再次放弃了乔丽华。只是，不知道这一声对不起，是朝着沈美云说的，还是乔丽华说的。

沈美云听到这一声对不起，她讥诮了地笑了笑，旋即，看了一眼乔家人转身离开。

她一拉开门，外面的偷听的邻居，顿时心虚的往后退了几步。

“是丽华要回来了吗？”有个平日对丽华比较好的老太太问道。

沈美云摇摇头，“丽华回来需要有一个工位，她父母不肯，所以她还是在漠河下乡插队。”

这话一落，周围的众人似乎不意外。

“我就说吧，胡秀丽肯定舍不得把她的工作岗位给丽华的。”

“就是，要是舍得给的话，当年也不会让丽华下乡了，说白了，还是偏心小女儿和小儿子。”

“我觉得他们家的人丧天良，丽华下乡多苦啊，这么多年来也不闻不问的，如今丽华好不容易和家里求助了，看样子像是被拒绝了。”

“不止是胡秀丽，我是觉得乔家人都不是人，尤其是乔丽梅那丫头，看着文文弱弱的，实际上心眼子深的很，大家伙儿可把眼睛擦亮了，往后娶媳妇可不能娶这种绵里针，不然日子怕是难过死了。”

乔丽梅没想到，这一把火，竟然烧到了自己身上，她就比乔丽华小三岁，如今也到二十一了，正是说婆家的时候，眼看着大家这般败坏自己名声。

当即气极了。()

“你们在胡咧咧什么？我姐她是自愿下乡的，又不是我们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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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说，周围的邻里笑了起来，“你姐丽华是自愿的啊？我们怎么听着，当初是谁下跪求丽华的啊？”

都是住在一个院的邻居，谁还不知道说了？

说这话来忽悠人，谁信呢。

乔丽梅被气哭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胡秀丽拉了进去，“这是我们的加时，和你们没关系。”

她把门一关。

外面的邻居就朝着他们门口吐了一口口水，“什么玩意儿，装着一副菩萨心肠的样子，实际上是烂心肝的玩意儿，自己生的孩子，也能被这般糟践，也不知道将来谁遭什么报应。”

这话一落，屋内乔家人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尤其是胡秀丽浑身都在发抖，她不明白，身为母亲怎么就没人能够体谅下她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放弃谁，她不难受？

外面。

沈美云出了菜市口胡同后，便直接回到了季家，借着季家的电话，拨通了胜利公社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嘟嘟嘟。

那边接起来，“同志你好，请问你找谁？”

沈美云，“我找乔丽华，麻烦你让乔丽华接下电话。”

“稍等。”

那边的电话被挂了，沈美云安静的坐在电话机旁边等着，约莫着过了五分钟后。

家里的电话叮铃铃的响起来了。

沈美云接起电话，“丽华。”

“美云——我妈做选择了吗？”

那边，声音艰涩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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