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才22岁,不是在病房里撅着,就是出门坐轮椅,你自己倒还挺享受的。”喻司亭推着初澄在医院前园里慢慢地走着。
“这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初澄安逸地坐在椅上,边呼吸新鲜空气,边欣赏着秋景,“隔壁床的孩子才17岁,不也成天撅在床上吗?”
喻司亭说:“人家是割了痔疮。”
“啊?难怪他不好意思说。”初澄回忆起小病友当时的别扭神情,想了想后询问,“但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在医生办公室,无意间听到护士准备带他去做烤灯理疗。”
初澄唏嘘:“也怪遭罪的,做了手术还没有家里人陪着。”
喻司亭听着他的话音,稍稍放缓了前行的动作:“我有时候真是挺好奇的。你对别人的这些细腻心思怎么就用不到自己身上?”
“我和他不一样啊。我是成年人,如果能在不惊累年迈父母的情况下就治好身体,平安健康地回到他们身边,我只会庆幸。但他明明想得到家人的陪伴,实际却没有,心里肯定只有委屈。”
初澄分析得很自然。
他那种在不经意间就展露出来的同理心,听似简单,却必要有骨子里的温柔和豁达做支撑才能做到。
喻司亭耐心地听完,低头看向轮椅上的人:“所以你就师心泛滥,陪他玩了?”
“说是让他陪我玩更合适些。”初澄的双眸弯弯,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那套乐高已经绝版了,我之前花高价都买不到。”
“初澄?”
一声从远处而来的呼唤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循声而去,医院的正门口处立着一位容貌端庄的女性。从样子上来看她应该已有50岁出头,一身雅致的素色衣衫,气质高洁出众,在人群中也很好辨认。
她盯着轮椅的方向,疑虑的眼神中还有些不可置信,确定没有认错人后立即快步走来。
初澄一惊:“妈。”
喻司亭彻底停下推行的动作,跟随着礼貌地颔了颔首:“金教授。”
脱口而出的称呼让初澄一愣,下意识地仰头看去。
他怎么?
已走到面前的初母此时无心管顾其他人,只是出于涵养点头做了个回应,便把目光落在儿子身上:“金恒说你只是切除了直径稍大的胃息肉,怎么就成这样了?”
“妈,我没事儿。只是想下楼吹吹风但没力气走太远,才扫了个轮椅坐。”初澄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向对方展示自己的健康,但他声音却因为底气不足而越来越低,“您怎么突然来了?”
金教授听过儿子的解释稍稍放下心,可脸孔随之一板:“你还好意思问。生病怎么能不告诉家里呢?还敢伙同金恒骗我。这就是你在电话里说的一切都好,能吃能睡?”
初澄心道糟糕。
舅舅也太不靠谱了吧,说好的消息密不透风呢?
身为母亲最是了解儿子,金教授当即猜到
了他心中所想,开口道:“你不用露出这种眼神,他的账我自然会找他算。”
“妈~我……”
母亲的到访实在太突然,初澄根本没有时间想出任何借口。
“看你这个样子,也出来有一会儿了。外面风凉,还是先回病房休息吧,然后再好好想想该怎么和我解释。”金教授打量他一眼,“既然走不动就坐着吧,真是想要吓死我。”
喻司亭及时上前:“我来推他吧。”
金教授迟疑:“这位是?”
初澄忙答:“我的新朋友。和周师兄一样,也是我在学校的同事。”
“您好。”喻老师见初母刚才过于担心儿子,这会儿才正式做起自我介绍,“我姓喻,与初老师同班共事。”
初母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些,语气平端:“你也好,真是麻烦了。这孩子,做手术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家里一声。”
喻司亭推着轮椅慢慢地朝回走,微低着头与其对话:“不麻烦,我们刚刚还说到这事。虽然他做得不对,但也是因为怕二老受惊奔波,出于一片孝心。”
初澄和喻老师本就没离开多远,不过几分钟的直线路程,就已到了住院部楼下。
几人乘电梯上楼回去,同屋的小病友又去做了理疗,不在房里。
“这么快就回来了。”正巧,刚刚准许初澄出去放风的医生查房经过,端着记录本进来,“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吧?”
“没有。”初澄解释,“是我母亲过来探病了。”
医生也注意到病房中多了一位之前没见过的家属,善意地打了招呼。金教授顺带做起情况询问,得知初澄目前的恢复情况一切都好。
住院医师又问了些许问题,告知病人从明天中午开始可以稍微吃些流食后,便离开了。
“您听到了,我都说了没事吧。”初澄讨好式地笑笑。
初母却不吃他这一套,正色道:“既然是无碍的小病,那更应该告诉我。你一个人在外工作,如果是我和你爸有事瞒着,你又会是什么心情?”
初澄小心地试探:“那我爸那边……”
“他正在参加作协会议,暂时还不知道。”初母叹了口气,继续说,“既然事已至此,也不急着说了,不然他也是要赶过来的。等到回家以后,你自己去向他解释。”
看看看,开始双标了吧。
初澄的表情微妙:“我不告诉您的时候那么生气,现在却又主动说不急着告诉老爷子。”
“我双标还不是为了你们爷俩?我这样亲自过来看过,总能放心些。”金教授说着向四处看了看。
从刚才进门开始,她就在做情况视察了。但这间病房里的东西一应俱全,没什么可挑剔的,就连摆在窗口的插瓶绿桔梗都还开得清秀顽强。
“看来你舅这次还算靠谱。”视察过后,金教授得出如此结论。
“就算有什么是舅舅想不到的,喻老师也帮忙补全了。他之前在工作上就很照顾我,这次我生病更是上心。我说
自己社恐,不想再告诉其他人住院的事情,他就来回奔波。明明之前已经来探望过一次了,今天又特地送了东西过来。”
初澄原本只是想转移话题,但细数起来时更发现喻老师最近几天真的为自己忙碌了不少。
“我还是在他班里授课成绩最差的那个合作搭档,怪让我过意不去的。”
“那你之后更要好好配合工作,不要一直拖人家的后腿。”金教授说罢,转向喻司亭,“喻老师看起来也很年轻,应该还不到30岁吧?”
喻司亭点头:“是。”
“现在的孩子们个性昭著,年轻老师们管理班级不是件易事。我听初澄说起过,你们的团体很有凝聚力……”
因为金教授本身从事教育工作,又见对方比自己的儿子大不了几岁,却明显沉稳老练,便会生出许多话题。
趁着母亲和喻老师相谈甚欢,初澄偷偷摸出枕头下的手机。
舅舅已经发了许多条微信过来,询问金教授有没有来做突击访问。
初澄自然不高兴被“出卖”,心怀怨念地打字询问。
[舅舅怎么回事啊?您答应好的不告诉她。]
金董很快发来回复。
[这事真的不是我主动说的。是她最近两天总是联系不到我,才从助理那里问了行程。]
初澄无声哀叹。
看来确实不能怪金董。他近日工作繁忙,可无论白天飞到哪里出差,之后都会订一张回亭州的机票。母亲一看行程,必然能猜想到是和她的儿子有关了。
[初澄:那舅舅今天还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