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个……不认识的男人。”许冥回忆了一下,微微抿唇,“长得蛮好看,脚上栓个小铃铛,挺带感的。不过他说话很怪……啊!”
话未说完,忽然一声低呼,诧异朝后看去。邱雨菲循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奇怪道:“怎么了?”
“不知道。”许冥摇了摇头,神情古怪地蹲下朝脚上摸去,“刚才感觉脚后跟突然有点疼,好像被什么咬了一下。”
“?虫子吗?”邱雨菲同样不解地看过去,什么都没看到,“是不是你睡太久睡麻了……”
“可能吧。”许冥迟疑地点头,起身跟着邱雨菲继续往外走去。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点疼痛的影响,她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古怪的感觉,只觉周围一切都充满了违和,但具体哪里有问题,又说不出来。
“我带了风油精,等等给你涂一点。”邱雨菲却还惦记着许冥那个没说完的梦,“诶你继续啊,那个带感的帅哥和你说什么了?”
“……你这什么八卦的语气。”许冥忍不住看她一眼,“又不是什么正常的话。他说,家……”
“家母曾不幸罹患阿兹海默病症。”话未说完,却听一个陌生声音从旁边传来。
许冥闻言一震,诧异转头,却见声音是来自旁边的人群——一群穿着同样制服的年轻人正聚在一起往外走,其中一个年纪偏大的男人正在对旁边人说话,“当时我尚有自己的事情在忙,不及照顾,等察觉时,已是病入骨髓,连人都认不得了……”
“……”许冥缓缓停住了脚步。
“?”旁边邱雨菲还在嘀咕,为什么好端端地会说到家里人,莫不是在梦里就开始谈婚事了,却见旁边许冥原地思索片刻,忽然转头往回走去。
“……?!冥冥老师?”邱雨菲一下愣住,“你干嘛,你找什么……”
“没什么。”许冥在空旷的影院候场大厅转了两圈,连着拎起两把椅子,挥了挥又放下,片刻后,终于锁定目标般走向了放周边的展示柜,叫来影院工作人员,花大价钱买走了一个颇具分量的小雕像。
邱雨菲还奇怪她怎么突然喜欢上这东西了;紧跟着就见许冥倒提着那雕像,直直朝那群人走去,走到那个说话的男人身边,冲他点了点头,像是在询问什么——紧跟着,便是“砰”的一声!
男人被许冥一下砸翻了过去,人群炸开一阵骚乱!
处在骚乱最中间的许冥却是面无表情,只定定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有人开始呼救,有人冲了上来,她被人架着胳膊往后拖,然而她看得清清楚楚——
地上那男人脑袋上的血,流了一阵就不流了。
取而代之的,是绵绵密密的菌丝,如活物般从那个脆弱的脑袋里涌出来……
?等等。
为什么我会知道,那个东西是菌丝呢?
许冥脑海中兀地闪过这个念头——紧接着,眼前的一切,便突然被黑暗覆盖。
“冥冥老师?冥冥老师?”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许冥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竟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你没事吧,叫你半天才醒。” 邱雨菲担忧道,“你昨晚不会又熬夜吧……”
“……”许冥摇了摇头,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蹙起了眉。跟着又似感应到什么似的,朝桌子下面看了看。
“怎么?”邱雨菲很奇怪。
“脚有点疼。”许冥说着,十分艰难地抬起右脚摸了一下,“就脚后跟那块地方,好像被什么咬了下。”
“啊?不会是有老鼠吧?”邱雨菲瞬间紧张,“我去看看上次买的老鼠药还在不在……对了,我发给你的那个新案你看了吗?海报得根据那个改一下,麻烦了哈……”
“……”许冥缓缓点了点头,又伸手摸了下旁边的桌子,似是在确认桌子的实感。拧起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放松。
恰在此时,不远处的会议室里,传来过分响亮的讨论声:
“我是觉得,比起金钱价值,作品更应该注重人关怀——家母曾不幸罹患阿兹海默病症,当时我尚有自己的事情在忙,不及照顾……”
许冥:“……”
又过一会儿,邱雨菲终于拿着老鼠药回来,许冥的办公桌上却空了。她奇怪询问旁边的人,别人只说,刚才看到许冥老师借了把美工刀,往会议室去了。
话音刚落,便听会议室里传出阵阵尖叫——
而身处尖叫中心的许冥,只静静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人。
喉咙上是一道浅浅的伤口,鲜血已经流尽,白色的菌丝像是棉絮般从缺口处流出。
黑暗再次降临,这一次,许冥干脆连眼睛都没闭——
任凭黑暗笼罩又消失。周边场景果然已经变换。这回,她直接坐在了会议桌上。
主持会议的领导正在将PPT,PPT上公司未来的宏图愿景,他嘴里说的却是:“家母曾不幸罹患阿兹海默症,当时我尚有自己的事情在忙……”
“……”许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后跟处,毫不意外地又从那里感到了些许的疼痛。跟着便见她打开包,从里面找了支还算尖的笔,径自往会议桌的另一端走去——
尖叫、流血、白色的菌丝、黑暗降临。
一套熟悉的流程过去,许冥再次睁眼,发现自己正独自坐在快餐店里。
是她常去的那家,店员都认识的。周围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许冥坐在熟悉的环境里,第一反应却是去看了看自己的脚。
脚后跟再次传来细微的疼痛,让她不禁皱起了眉。
再次环顾四周,她深吸口气,直接站起身来。
“不好意思!”她一手成扩音器状笼在嘴边,尽可能大声地朝周围喊话,“请问谁的家……哪位令堂曾不幸得过阿兹海默症?麻烦有的举个手,谢谢!有吗,有吗——”
连着喊了三遍,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快餐店内突然安静下来,仿佛被人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朝着许冥看过来,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像是没有生命的玩偶。
许冥却没在意,而是很坚持地继续喊话:“有吗?有吗?有的麻烦举个手——”
如此又喊了两遍,还真见坐在不远处的一个人,颤巍巍地举起了手:“你怎么知道家母曾不幸罹患阿兹海默病症……”
许冥:“……”
坦白讲,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快没了。
许冥默默想着,随手抄起桌上的吸管,起身朝对方走去。
果然——没多久,又是熟悉的流程。
再次睁眼,是和甲方开小会的桌上。脚后跟又在作痛,甲方侃侃而谈,说的还是家母阿兹海默那一套,许冥一边嗯嗯地应着,一边把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不然挥动时会泼出来,这不利于打扫。
再睁眼,是大课堂上,旁边两个同正在说话:
“家母曾不幸罹……”“砰!”
又一次睁眼,是中的运动会上。
“家母曾不幸……”“砰!”
“家母曾……”“砰!”
“家母……”“砰!”
不知第几次睁眼,胸口仿佛做了噩梦般砰砰跳个不停。许冥猛地深吸口气,听见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她挣扎着往后看,只见坡海棠正站在十几步外的楼梯下,紧张地看着她。
“袭明老师?”它小心翼翼地开口,仿佛在戒备什么的样子,“你确定这样上去没问题吗?要不我们还是在看看……”
许冥:“……?”
她微微挑眉,再次环顾四周。
充斥着白色菌丝的空间,看上去像是单元楼的楼道。一旁通往上层的楼梯上,还立着一扇巨大的铁门。
随着四周景象的逐渐清晰,久违的记忆也渐渐回归脑海——许冥花了几秒钟,总算想起这里到底是哪里,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想起来了。这里是一栋怪谈单元楼,自己是过来救邱雨菲的。想要带着人逃出去,就必须要先去五楼拿钥匙;而她现在的位置则是四楼,被白色菌丝占领的四楼。方才那些一层套一层的幻觉,想来应该就是这些菌丝导致的幻觉……
越是打破幻觉,就越接近现实,所保住的记忆就越多,也就越不容易被幻觉所蛊惑。而从现在的情形看来,自己多半已经打破了最后一层,这些菌丝没法再拦住她,只能任由她落回现实。
……不得不说,这地方还挺磨人。
许冥暗自琢磨着,细一回想方才的情况,又不由感到些庆幸——把所有的幻觉内容综合起来看的话,不难猜出,这些幻觉的本质,实际是记忆的重现,除了那句魔咒般的“家母曾不幸罹患阿兹海默”,其余的内容,几乎完全照搬真实的记忆。
……而这种幻觉,恰恰是最容易让人翻车的。得亏它在开局放了个一眼假的,在自己心里种下了违和的种子,不然自己能不能顺利地一层层挣脱,这事还真不好说……
思及此处,许冥不由又暗叹口气。听见楼下的坡海棠又在叫自己,忙应了一声,起身正要往下走,却感脚后跟忽地传来一阵轻微疼痛。
她缓缓转头,往后看去。自己的脚后跟处,却什么都没有。
“……”无声收回目光,许冥略一沉吟,还是走下了楼。
“坡海棠。”她望着等在下方的人,轻声开口,“家母……”
“?”坡海棠不解地看着她,试探地接话,“曾不幸罹患阿兹海默病症?”
“这不是那份随记里写的话吗,怎么了?”
“……没怎么。”许冥摇了摇头,却忽然伸手,一下扳住了坡海棠的肩膀。
“只是——没记错的话,我并没有给你看过那份随记。”
语毕,毫不犹豫地一推——面前的人影,立刻顺着楼梯滚下,啪地一下,重重砸在墙上。
厚实的菌丝再次如同棉花般绽开,许冥用力闭眼,再睁眼。果不其然,四周的场景又一次改变。
她又回到了那个被白色菌丝包裹的空间。只是这一回,四周的菌丝裹得更严密,层层叠叠,像是密不透风的墙。
脚后跟再次传来熟悉的疼痛,许冥心中登时一惊,低头往下看了一眼,视线却又一顿。
和之前不同,这回她终于搞懂那细弱的痛感是怎么回事了——只见一只不过巴掌大的小黄狗正趴在自己脚边,不停地拱着自己,又用牙齿隔着鞋子去咬,咬得小心又费劲。
察觉到许冥已经清醒,它当即松开了嘴,快乐地哼唧几声,短短的尾巴拼命摇晃。许冥伸手将它拎起抱在怀里,再度环视圈四周,原本还有些懵圈的意识,终于完全清醒——
原来如此,这回她是真明白了。
她应当是在利用梦境模拟去是试探情况时就中了招。而这种菌丝恰好影响的是人的记忆和认知,在记忆被影响的情况下,她没法自由地控制梦境模拟。导致的结果就是,在第一次中招后,她就不自觉地解除了梦境模拟,并掉进了真正的菌丝包围圈中……
这也是为何,只有从第一重幻觉脱离时,她感到了明显的坠落感。因为模拟出的场景,本身就是要比现实场景高几公分的。
掉进真正的菌丝环境后,菌丝造成的记忆影响才真正开始。但就像许冥之前分析的那样,因为她接触的第一重幻觉就没能骗到她,反而让她察觉到了“家母”这句话的古怪,还留下了深刻印象,导致之后的幻觉中,无论重现出的场景多么真实,只要一听到这句话,她就能立马察觉不对……
再加上兰铎给的小小狗也钻了出来,拼命试图把她弄醒。两边里应外合,再配合许冥简单粗暴的破局方式,还真就傻子克高手,让她一层层地给挣脱出来了。
“……”终于捋清一切,许冥忍不住摸了摸怀里小狗的脑袋,打定主意,回去不管兰铎怎么说,她都要给它买给升级版的狗狗窝。
……话说回来,兰铎啊……
想起第一重幻觉里的内容,许冥不由抿了抿唇。只觉刚刚清爽一点的脑袋壳子,又开始咕嘟嘟地冒问号泡泡。
不过这种时候,考虑这个也没用。况且虱子多了不怕痒,她脑子里暂时搁置的疑问太多,导致兰铎的问题反而不太起眼了——倒也不是说不在意,只是真要讲究先来后到轻重缓急的话,他的事估计还得往后稍稍……
于是许冥没费什么工夫,很快就将思绪从这个名字上抽离开来,旋即便微微屏息,再次小心观察起四周。
白色菌丝几乎完全遮蔽视野,她已经连楼梯在哪儿都看不到了。许冥试着往前挪了两步,脚下却碰到一个突起的东西,低头仔细看了片刻才认出来,那应当是一具尸体。
……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那突起的轮廓,隐隐像是人型。而且在某丛白色菌子的下面,许冥还看到了类似牙齿的东西。
至于别的特征,是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了——因为那突起的表面,已经完完全全地被菌伞爬满,一点缝隙都看不到。毫不夸张地说,许冥觉得那像是一具用真菌包裹的木乃伊。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又涌现出几分后怕。很显然,这个菌丝构成的小世界,并不像它表面那么无害。
考虑到它针对记忆的特性,许冥甚至怀疑可能它才是导致坡海棠被外面人遗忘的罪魁祸首……毕竟坡海棠自己也说过,它曾经上过四楼,然而后面的事,它自己也不记得了。
……就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遇到这样的副作用。好消息是,至少目前看来,自己不会再被裹进那些用记忆做成的幻觉里了……
许冥琢磨着,在一大片白色的菌墙前停下脚步。眼前似乎已经被封死,她不得不思考起换个方向寻找出路,恰在此时,却见怀里的小狗扬起脑袋在空气中嗅探几下,忽然嘤嘤出声,跟着便挣扎着从许冥怀里跳下,猛地往前撞去。
面前的菌墙被小狗撞出一道细细的缝隙。许冥这才看清,原来那不是墙壁,而是一扇爬满了真菌的、虚掩的门。
她试探着推开门,露出门后的空间。同样长满了白色的真菌,但看着明显要比外面宽阔很多。许冥估测了一下方向,觉着这里很可能就是原本的401室。
房子里已经不见人影。许冥却像是想到什么,又一次开了梦境模拟,在这间房子里反复寻找起来。来回找了几轮后,终于在卧室的方位,叫她找到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颗白色的蘑菇。
很小的白色蘑菇,菌柄只有小指高,菌柄的顶部长得却不是菌伞,而是一个完整的、白色的大脑。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就是这个菌丝区域的根。
或者说,是这个迷你怪谈区域的根。
那大脑挂在细细的菌柄上,微微摇晃,像是熟透了的蒲公英。许冥先是在模拟场景中试了一遍,确认不会有任何风险后,方解除模拟回到现实,小心翼翼朝它伸出手去——
咔哒一声,细细的菌柄应声而断。许冥拿起那颗脑花形状的蘑菇,试着戳了戳最上面的脑花,确认不会一碰就碎后,方轻手轻脚地将其夹进规则书里。
而几乎就在她将那东西收起的一瞬间,四周环境蓦地一变——
某种无形的压力倏然褪去,大片的真菌枯萎,像是脏掉的墙皮般成片掉落。许冥将小狗拎回包里,顺着来路走出401室,只见外面的真菌也已经凋零大半,隐隐露出后方墙壁的颜色与电表箱的轮廓。
通往上行楼梯的通道,也终于露出来了。
许冥这才真正松了口气,连忙上前,三两步便来到了楼道门外。正在楼梯下方等待的坡海棠注意到她的身影,当即惊讶地低呼一声,旋即便在许冥的指点下,匆忙忙地穿过正在凋零的四楼平台,快步朝她走来。
“牛X啊,感觉你进去没一会儿就上来了。”它发自内心地感慨着,注意到许冥鼓起的小包,又不禁有些好奇,“袭明老师,您这是……还捡了东西?”
“嗯。”许冥正忙着用手机上的密码开门,闻言只轻轻点了点头。
“那个菌丝区域有点烦,所以我把它们的根给摘了……好了,门开了,上去吧。”
说完,也不看鲸脂人,自己就率先走了上去。
剩下鲸脂人一个,怔怔站在原地,过了会儿才发自内心地再次发出一声感慨:
“啊?”
 广告是本站能长期运行的根本,关闭广告之前,请点一次广告。 完整阅读要请进入笑_#%人_小-説。 ,阅读前需关闭广告拦截及退出阅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