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境里不安稳,多亏有众多亡魂在,镇住了翻涌的暗潮。
经由江无亦之口,白轻得知了来龙去脉。
常人丧命后,通常由黑白无常领路,魂归地府。
当年的大昭尸横遍野,鬼域亦是混乱不堪,致使不少孤魂野鬼游荡于世间。
一来地府大乱,一来将士们执念未消,因而魂魄不散,留在了战场上。
至于江无亦的“叛变”,是邪气入体所致。
玄同散人一心得道成仙,早早遭受邪祟蛊惑,与它同流合污。
决战之际,眼见上古邪祟即将落败,玄同散人主动提出,让它的一部分寄宿在自己身上。
不巧的是,江无亦恰好察觉那缕邪气。
一旦此事泄露,玄同散人升仙梦碎,邪祟也将失去仅有的翻盘机会,于是动用所剩无几的力量,强行侵入江无亦识海。
这是它后来异常虚弱的原因之一。
邪气入体,邪祟附身,江无亦大开杀戒,被“闻风赶来”的玄同散人了结性命。
待江无亦化作魂魄,环顾周围,是数千道同样牺牲在大战中的亡魂。
他们心有挂碍,不入轮回。
白轻的母亲名为白鹭,是当世最强阵师。
她心知邪祟欲图卷土重来,也明白立狱阵无法真正将它束缚。在四十九名阵师齐设立狱阵时,由白鹭提议,趁此时机以魂布阵。
千百个普通人的全部灵气,当然胜得过四十九名强者。
有他们在,短时间内,封印不会垮。
由此,开启了他们长达三千多个日夜的漫长驻守。
玄牝之门里光线极少,不愧为上古邪祟的老巢,连地面都以邪气凝成,随时可能把人吞没。
身在其中,日日夜夜唯有无尽的死斗。
时隔十年,老友重逢,施敬承定定凝视身前的白衣,眼眶微红。
江无亦倒是爽朗,拍上他肩头:“十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好像没怎么变嘛。”
在交谈中,施敬承言简意赅,向他提及江白砚。
生平仅有地,开口时,施敬承犹疑许久。
纵然他见多识广,思及江白砚的这十年,仍不忍出声。
更何况是面对一位父亲。
到头来,施敬承只道江白砚娘亲早逝,入了长安镇厄司,剑术超群,是年轻一辈里当之无愧的魁首。
不待继续往下说,猝不及防地,邪境开始剧烈颤抖。
如同山崩海啸、地动山摇,地面摇晃不止,仿佛受到刺激,响起邪物的声声狂啸。
不是错觉。
站在娘亲身边,白轻警觉抬头。
邪气空前高涨,隐隐显出狂态,化作滔天巨浪径直扑来。
威压浓得惊人,连施敬承也咳出满口鲜血,挥刀而起。
渡厄寒光凛冽,近在咫尺,是另一道澄澈剑气。
江无亦
抬眉,眸底掩映灼人冷光,与他一左一右,击碎狂浪。
“时间过得真快。()”
江无亦轻声笑道:十年……已经有整整十年,没和你们并肩了。⑦()”
施敬承青衣如竹,扬起唇角:“你的剑术,精进颇多。”
众人身前,灵线层叠,剿杀道道暗影,铺就一条宽敞通途。
“邪祟的力量在减弱。”
白鹭道:“我们护你们出去,趁它虚弱,尽快重塑立狱阵!”
白轻遽然回眸,对上她琥珀色的眼。
这群将士之所以留在世间,是因邪祟尚未伏诛,有再临大昭的风险。
等江白砚体内的邪气彻底清除、立狱阵重新筑成,他们了却心愿,大抵便要魂归地府。
这是最后一面了。
彼此都是所思所念之人,怎么舍得。
“去吧。”
红裙摇曳如火,女人双目沉凝,似冷焰烧灼,有凌厉杀意,也有化不开的柔色:“你是立狱阵的中心,不是么?”
她说得决绝,只在语毕时笑了笑,第无数遍凝望眼前人的面庞,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喃喃道:
“十年不见,你已是比我更强的阵师了……真好。”
“出去吧。”
江无亦笑道,推一把施敬承肩头:“我早就知道,你当得上大昭第一。”
他说着顿了顿,挥剑的瞬息,笑意微敛:“待你见到白砚,替我转告他——”
一个不称职的父亲,应当对十年没见的孩子说些什么?
愿他心向正道,祝他岁岁无忧,或是督促他好好苦修剑法?
想说的话太多,在舌尖绕上一圈又一圈,江无亦终是笑笑。
“告诉那孩子,对不起,还有……”
他说:“我和他娘,很爱他。”
临近诀别,江无亦赠出几分为人父母的私心。
察觉施敬承等人离开的意图,邪潮奔涌更甚。
一名手持长斧的将领劈开迷瘴,扬声道:“走吧!”
邪风撩起他鬓边白发,残破的战袍上遍布血污,可想而知,此人的死状何其惨烈
施敬承朝他颔首:“多谢前辈。”
“哪称得上前辈。”
将领笑笑,声若洪钟:“一介莽夫罢了。”
离开邪境、重塑立狱阵是当务之急,阵师们分得清主次先后,未有逗留。
穿越连亘邪气,施敬承忽听一声高呼:“施大人!”
施敬承回首,叫住他的,正是那两鬓斑白的男人。
“大昭如今,”男人问,“还好吗?”
不止他,邪境之中,数双眼眸同时望来,映照刀剑光影,灼亮惊人。
千百道亡魂齐齐看向他,来等一个最重要的答案。
“好得很。”
沉默须臾,施敬承勾唇:“刚过春分,青州已无战时景象,处处繁华热闹,农耕正忙,放眼一片绿。”
() “春分?”()
将领展颜:好……是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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