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黛与江白砚的婚期,定在这年小寒。
入冬后,长安照例下起雪。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铺满白墙黑瓦。天地雪白一片,映出府邸中的满目红绸。
举办大婚的地方,是江白砚购置的一座私宅。
宅院位于长安城内,采用江南园林的建筑风格,回廊幽深,清幽素雅,多有亭台楼榭、假山池塘。
放眼庭中,梅花开得正盛。
“婚礼()”由古时昏礼?()_[(()”而来,取阴阳交替之意,多在黄昏举行。
已近傍晚,施黛坐在房中镜前,被江白砚绾好飞仙髻。
飞仙髻绾发于顶,属高鬟,发丝尽数盘起,露出她一张绮丽明媚的桃面。
施黛抬眼,镜中姑娘也撩起眼睫,额间绘有花蝶状花钿,眉如远山,杏目盈盈,湛然有神。
她端量须臾,弯起眉眼,指一指自己的发髻:“像兔子。”
江白砚笑笑,修长五指穿梭发间,为她插上最后一支金玉步摇:“好了。”
施黛回首朝他一笑,从椅上轻盈起身。
为了践行在心魔境里的约定,今日她与江白砚成婚,是彼此梳发。
虽然不合规矩,但江白砚有意,施黛当然由着他。
她给江白砚的束发简单得多,与之相比,飞仙髻的难度高了几倍有余。
方才全程目睹绾发的过程,施黛叹为观止,从“心灵手巧”到“神乎其技”,把他夸了个遍。
“这样……”
摸了摸头顶,施黛很从心地说:“好重。”
她没梳过这么复杂的高髻,发间还有诸多鸳鸯与雁鸟样式的金钗流苏,稍稍一晃脑袋,听得见首饰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施黛的第一感受是,她连脖子都快转不动了。
江白砚道:“你若不喜,不妨拆去。”
他这些年来不受礼法拘束,过得随心肆意,对于大昭冗杂的婚嫁习俗,本身并无兴致。
之所以耐心筹备,是因施黛喜欢。
于他而言,如果施黛愿意,舍弃婚宴也无妨。
“哪有不喜欢?复杂些才好,这叫隆重。”
凑近镜子左右打量,施黛展颜道:“我听古话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是好兆头。”
她说着回头,望向江白砚。
江白砚很少着红衣,尤其是像婚服这般精致繁复的衣袍。
他相貌偏冷,被红袍一衬,生生融成眉间的艳色,不知是不是错觉,连双唇也比平日更红,绝艳非常。
实在很好看,让她下意识多瞧了几眼。
绾发与上妆完毕,婚宴正式起始。
大昭礼节颇多,施黛被侍女们簇拥着递来一把团扇,以扇遮面,行出院落。
酒宴设在后山,梅花开了满满当当,红白相间,仿佛从天边摘来的簇簇落霞。
筵席盛大,长安勋贵齐聚于此,热闹非凡。
() 待新人露面,席间宾客无不讶叹。
新郎君面如冠玉,风姿卓绝,施黛夭桃秾李,一袭嫁衣可称惊艳。
云锦价值不菲,鲛泪更是不可多得的珍奇,纵观整个大昭,奢华至此的婚服,大概没有第二件。
却扇礼,同牢礼,拜天地。
施黛认认真真走完一遭,被江白砚轻握左手,有些紧张。
好不容易结束,施黛憋不住满心想说的话,压低音量,和他窃窃私语:“比起看我们走流程,客人们更想赶紧吃东西吧?”
江白砚笑问:“饿了?”
施黛义正辞严:“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我能贪图口腹之欲?”
她只有一点点馋。
身为出生入死的同僚,今日镇厄司来了不少人。
白轻正饶有兴致地用膳,主打一个风卷残云,身旁坐着殷柔和犬妖。
因在邪祟出世时立下大功,小黑的罪责减轻许多,傀儡救下无数平民百姓,不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象征。
阎清欢回了长安,赠来的贺礼数量惊人,据他所言,大多金银珠宝源于他爹娘的心意。
“他们说是,祝你们金玉满堂。”
穿着一身简朴布衣,阎清欢挠头:“剩下那些丹药,是我送的。”
一旁的柳如棠咽下梅花糕:“名门望族的快乐,果然朴实无华。”
白九娘子由衷感慨:“可不是嘛。”
陈澈神情淡淡,给它喂来一口珍珠圆子。
白蛇张嘴吃下,优哉游哉晃动尾巴,朝他递去个“小伙子不错很上道”的赞许眼神。
懒洋洋靠着僵尸休憩、目睹一切的宋凝烟:……
好家伙,陈澈之心人尽皆知。
没发觉一人一蛇的小动作,柳如棠止不住微笑,紧紧盯着新婚夫妇瞧。
好好好,妙妙妙,不愧是她看中的一对,连婚宴都这么惊世绝俗。
她有种老母亲看女儿出嫁的激动。
莲仙一案获救的幸存者们也在宾客之列,一桌姑娘欢欢喜喜,望见施黛,投来欢欣的笑。
“招娣改名了,如今叫宋萧竹,取一取竹子的风骨。”
赵流翠兴冲冲对施黛道:“她在苦练刀法,打算一年后去衙门当差,像你们一样除暴安良。至于我嘛——”
她粲然一笑:“等明年,我邀你们来我的食肆用膳。”
书圣坐在小孩那桌,一身素净青衫,用儒术给孩子们变戏法玩,得来连声喝彩。
除却人族,以画皮妖为主,精怪们也有单独的席座。
夜游神忙于巡游,遥遥赠来贺礼,是九州各地的特色宝物。
“不知不觉,黛黛已经这么大了。”
孟轲坐在主桌,单手支颐,满面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作为娘亲,今日女儿出嫁,她固然欣喜,心中亦有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