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黛蓦地顿住。
身体比思维更快做出反应,她心口像被挠了挠,很没出息地扬起嘴角:“真的?”
江白砚:“真的。”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占江白砚便宜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施黛认真思考几息,笑意加深,嘚嘚瑟瑟:“叫我姐姐。”
十岁以前,她逗过江白砚好几次,让他叫姐姐。
有时是信口胡诌生辰年月,有时是用小吃和玩具进行诱哄,江白砚年纪尚小,任她拿捏。
后来渐渐懂事,知道自己比施黛大上几个月,他再没叫出这两个字。
因施黛的要求怔忪瞬息,江白砚眼睫颤了颤。
他轻声:“姐姐。”
诸如此类的小事,哪怕难为情,江白砚不会拒绝她,也不曾拒绝她。
他嗓音轻柔,如落雪降下,轻飘飘两个字,让施黛耳尖发烫。
明明是她自己提的要求。
有些局促地移开目光,施黛抿唇笑了笑,随心转移话题:“你继续带我走走吧。青州城哪儿最漂亮?”
江白砚:“你最喜江月楼。”
青州城偌大,多年以来,江白砚带她逛了个遍。
数量众多的亭台楼阁里,施黛最为钟爱江月楼。
那是青州最高的建筑,极尽奢华,别名“通天阁”。
许久没去江月楼,今天故地重游未尝不可。
施黛兴冲冲应下,不消多时,借由江白砚的剑气登上阁顶。
江月楼通体朱红,檐牙高啄,翘角飞举,晃眼望去,好似朱雀振翅欲飞,十足气派。
这几天正值深冬,落雪皑皑,覆满檐上。寒风凛冽如刀,施黛被吹得吸了口凉气,裹紧斗篷。
江白砚自觉站在风来的方向,为她挡下寒潮。
他们吃完晚膳才出来,到如今,已渐渐入夜。
江月楼高耸入云,气势恢宏,登临其上,足以俯瞰整座城池。
暮色苍茫,青州燃起灯火,好似碎金铺陈。
天边一轮明月高悬,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江面,恰
() 如江月楼之名,颇具娴静风雅。
这里位于青州中央,风里携来笙歌阵阵,街头人潮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与之相较,楼顶寂然无声,安静得格格不入。
“好漂亮。”
施黛眺望天穹,伸手抓了把遥远的星空,展颜笑开:“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经常来看星星。”
映照着千家万户的盏盏明灯,她双目璀璨如星,格外灼眼。
江白砚侧头看她:“嗯。”
施黛坐在房檐上,双手托起下巴。
她打小活泼多话,有用不完的气力,置身于这个广袤无垠的全新世界,往往闲不下来。
偏偏那时,江白砚已像个小大人了,唯恐她弄伤自己或走丢。
于是施黛时而画符,时而爬树摘果子,时而爬上这座高到骇人的楼阁看星星,快快活活好不自在。
江白砚只看着她。
小时候的她被盯得不自在,向江白砚直白发问,为什么不看星星,一直盯着她。
江白砚怎么回答的?
施黛眨眨眼,拢紧兔毛斗篷。
想起来了。
他没给出答案,只反过来问她,星星好看,还是他好看。
她想着笑了下,听见江白砚的声音:“怎么?”
“我想到从前。”
施黛直视他的双眼,笑眯眯说:“你有天问我,星星和你哪个更好看。”
童言无忌,直来直往。类似的问题,江白砚如今不可能问出口了。
施黛只是随口一提,却见他侧头笑笑,眼底敛出薄光。
很慑人的眼神。
下一刻,江白砚问:“所以,哪个更好看?”
什么?
施黛略略一怔,视线与他在半空相撞,又倏然错开。
周遭的空气似乎浓稠了几分,她一本正经:“当然是你。”
施黛笃定点头:“江沉玉是最好看的。”
她一句话说完,眼珠转了转,不着痕迹地偏转话题。
“你这样的人。”
想起不久前饭桌上的对话,施黛说:“日后要娶的姑娘,一定也很漂亮吧?”
江白砚有了心仪之人。
他没对她透露过一点儿风声。
他能喜欢谁?
长安城有不少世家贵女向他示好,这人一个也没搭理,施黛一度以为,江白砚冷心冷情,心心念念只有他的断水剑。
四下安静一瞬。
施黛扭头,看见江白砚精致隽秀的脸,掩映在半明半昧的火光和月色里,望不清情绪。
她被注视得心头一跳,脱口而出:“怎么了?”
冬风拂来,吹得白袍猎猎作响。
江白砚的轮廓晦暗难辨,唯有瞳底格外亮,似寒石冰魄。
他无声笑笑:“只要是施黛,怎样都好。”
施黛:……
施黛:……?
等等。
他说什么?
江白砚这句话,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他的回答……确确实实接在那句“日后要娶的姑娘()”后面,对吧?
一双眼睁得浑圆,施黛定定看他,心口绷得紧,像刮过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
风声浩荡,她被吹得发懵。
江白砚腕骨一动,从怀中取出一枚花蝶玉佩。
玉佩雕琢精细,流转柔和光泽,显然价值不菲。施黛一眼认出,这是江白砚随身携带的贴身之物,珍惜且贵重。
玉佩被放在她掌心,沉甸甸的,如有千斤重。
施黛蜷起指尖,触上那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干什么??()?[()”
江白砚说:“我倾慕于你。”
他偏头看她,轻缓弯起眼,眸底是灼然的、满含少年气的笑意:“以玉佩相赠,以证此心。”
他就这么……说出来了?
耳畔响彻心跳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清晰而剧烈,像是雨点砸落在屋檐上,令施黛恍然间生出错觉,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
很猝不及防。
脸上发热,施黛双颊绯红如霞,慌忙抬头看他一眼,又匆匆低下脑袋,不想让他窥见自己脸上的赧然。
等她慢慢回过神,鼓起勇气仰起头,踮起脚尖,在江白砚颊边亲了一下:“好哦。”
她这个举动不在意料之中,破天荒地,江白砚蓦然怔忡,耳尖漫出一片绯红。
他一向清冷自持,即便身受重伤也面不改色,哪里流露过这种情态。
施黛端量几眼,多出一点底气,占据先机:“你想和我成婚?”
她戳一戳江白砚侧脸:“老实交代,你喜欢我多久了?”
江白砚道:“很久了。”
这个问题没有确切的答案,久到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微风和畅的夜,万家灯火下,少年清姿如月,朝她一笑:“我心悦施黛,不知施黛可愿嫁我?”
施黛打算压一压上翘的嘴角,没压住。
她干脆仰起脖子眉眼弯弯,伸手环住江白砚后颈:“愿意。”
凝神想了想,施黛兴致盎然:“你想要怎样的婚宴?”
她这样说,想必有了思忖。
江白砚最懂她的小心思,顺水推舟:“依你。”
“要在冬天!”
施黛眼底亮晶晶,晃一晃抱住他的双手,吐字如倒豆:“嗯……梅花树下,怎么样?有雪有梅花,一定很漂亮。”
她说着顿了顿,咧嘴笑开:“悄悄说哦,我第一次觉得你这人不错,是有年我爬树摔下来,你摘梅花哄我开心。”
江白砚:“在那之前,我不好?”
施黛笑得双肩发颤:“那之后更好了嘛。对心发誓,江沉玉没有不好的时候。”
江白砚扬唇,轻轻拥住她,如同拥住一场不甚真切的梦。
暮色愈深,明月相照。
他的体温偏于寒冷,此刻传来施黛的温度,宛如冰雪逢春。
施黛突然问:“可以亲一亲吗?”
江白砚:……
好在夜幕昏沉,对方看不见他发红的耳朵。
纵容俯身,他低声应道:“嗯。”
得了应允,施黛含笑踮脚,吻上江白砚的唇。
是软的。
她想,带一点糖葫芦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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