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很认真地在教导李寿李神通。
李寿胆子不大,很容易慌张,只要稍稍给他一点压力,他就会带头逃跑,当主将肯定不合格。
但他毕竟是李唐宗室,将来难免会遇到独当一面的时候。李玄霸私下找过李靖,让李靖稍稍带着李寿一点。
李玄霸道:“我让你带着他一点,不是希望他将来有进步,而是让他知道你轻描淡写就可以做好的事,他想破脑袋也做不好。”
李靖觉得晋王殿下这话有点过分,如果李寿听到了晋王殿下的评价,说不定会和晋王殿下反目成仇。
不过他还是照做了。
虽然李玄霸是让李靖打击李寿,但他认真教导李寿这件事本身并无错误。李靖当时想,李玄霸是不是和他开玩笑,让自己教会李寿一些带兵的本事才是正事。
李寿不能抗压,李唐将来打仗总会有不需要承受压力的战役。这时候李寿只要按部就班发挥出自己教导的本事,应当就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将帅。
李靖尽心尽力地在搜集情报的时候带上李寿,教导李寿如何从情报中抽丝剥茧,制定出合格的作战计划。
李寿瞪大眼睛,很努力地学了。
然后,他的脑子变成了一团糨糊。
一个连孙子都出生了的中老年汉子现在抱着脑袋,就像是孩童一样无助。
他看这些搜集的资料都平平无奇,就像是走在街上一个普通的老妇老翁随口谈起了邻居今天中午吃了点什么。李靖是怎么从这些稀松平常的情报中制定出作战计划?你的作战计划靠谱吗??!
李靖仍旧尽心尽力地带着李寿飞,看见没有,那里花草细微的颤动就表示这里马上有一个上升气流出现,你只要在这里展开翅膀等着,自有好风祝你飞上云霄和太阳肩并肩。
李寿:这能看出来才有个鬼啊!
江都城中,李靖对外宣称不告诉别人他已经到了历阳郡,实际上现在是乱世,到处都是流民探子,历阳郡离江都又如此近,哪可能瞒得住。
长孙无忌自然也迅速得知了李靖已经驻扎在历阳郡,并以自己为饵钓鱼的消息。
他先疑惑了一番,李世民和李玄霸交口称赞的李靖为何会这么蠢。
这消息是瞒得住的吗?!而且以自己这个国舅为饵,李靖是想找死吗??
随即,长孙无忌就明白了李靖真正意图。
他一点都不信任李靖,但他信任李世民和李玄霸。何况那兄弟二人意见一致的时候,就更毋庸置疑。
“这是李靖之计。”长孙无忌好歹是长孙晟悉心教导出来的继承人,“他虽未派人来告诉我们他已经到达历阳郡,但自有人为了挑拨离间,会帮他把消息传递给我,让我安心。”
陈棱疑惑:“但他不担心你仍旧对他不满吗?”
长孙无忌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但还是耿直地开口道:“他认为我是主公的青梅竹马和妻兄,当是和主公一样心胸宽
广的人。”
薛收道:“他猜得没错啊。正因为他了解你,才用了这个计划。”
长孙无忌:“……嗯。”
陈棱颔首。原来如此,也理应如此。
他道:“虽然李靖是想逼退江淮贼帅,但我们还是要做好江淮贼帅仍旧进攻江都的准备。”
长孙无忌想了想,道:“如果他们退兵,我们就该主动出击了。只需要一场不大的胜利,就可以让江都兵卒彻底对主公归心。陈将军,到时可否与我一同冒险出城?”
陈棱抱拳笑道:“陈某领命。”
薛收叹气:“我就替你们守住后方了。你们出城时,我会通知李靖来接管江都。”
得知李靖已经到达历阳郡后,他们彻底没了压力。
长孙无忌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虞世南。
虞世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开玩笑道:“大雄的部将怎么总会在关键时刻从奇奇怪怪的地方凭空冒出来?如果远在中原的大雄突然也凭空冒出来,我也不惊奇了。”
长孙无忌忍俊不禁:“那还是别了。如果他凭空出现在江淮战场,后勤怎么办?他难道是饿着肚子跑过来,打赢了再找我要吃的?大德心脏不好,可别这么气大德。”
虞世南叹息:“是啊。大雄可别这么气大德。”
西京中。
李玄霸反复看着魏徵写来的告状信,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半晌,他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李玄霸把信往桌面上一拍,冷笑道:“好啊,看来他是嫌弃吃得太饱长得太胖,非要饿几日减肥!我还费尽心思给他筹什么粮草?我看他那一身腱子肉,不吃粮草也能挺过去!”
李智云拍着李玄霸的背,为气得呼吸都不畅的三兄顺气:“三兄别气别气,二兄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他在战场上从不乱来,你要信任他啊。”
李玄霸没好气道:“什么道理?不就是他现在出击虽然可能饿了点累了点,但是能得到最大的战果。将帅就是这副德行,上了战场后,不仅部将士族是获胜的‘数字’和‘道具’,身为主将的自己也一样。”
李玄霸屈起手指叩了叩桌面,脑子飞速转动。
“二哥应当清楚,现在他的命比什么胜利都重要。所以此举看似冒险,但他一定看出了什么我现在还未得到的情报,才会做此决策。”李玄霸自言自语,“除了长孙无忌意外成了江都守将之外,还有什么让二哥能放心深入敌人占据的江淮的情报?”
李玄霸思索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但这不敢置信很快就化作了确信。
“李靖可能已经扫平了长江中游,快推到长江入海口了。”李玄霸笃定道,“他有李靖接应,确实可以稍稍大胆一些。”
李智云没听懂:“啊?”
李玄霸解释:“我们离开前,让李靖在巴陵安抚降军。”
李智云疑惑:“降军?这才多久?李靖带着降军就能从巴陵推到江都了?”
李玄霸淡然道:“别人不可能,但他是李靖李药师,确实可能。二哥敢孤军插|入江淮,就证实了这个可能已经成为现实。不然二哥就算带兵打赢了窦建德和宇文化及,也是深陷江淮反王的重围,江都一地不可能给他太多补给,他还可能会遭遇杜伏威、沈法兴和林士弘的围攻。”
李玄霸幽幽叹了口气,又道:“谁都知道秦王李世民是最可能逐到鹿的人,所以如果他孤军深入,江淮反王们无论有再多矛盾,都会抓住这个机会杀了他。他们虽然各有各的缺陷,但能在天下大乱之际成为反王的人,可不能小看。”
李智云还是觉得李靖带着一群降军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巴陵推到江都,实在是太神奇。不过三兄都这么说了,三兄说得对!
李智云笑道:“恭喜二兄三兄又得一名将。三兄三兄,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帮二兄?我亲自去给他押运粮草!”
李玄霸瞥了弟弟一眼,道:“帮什么帮?我在西京,还能千里迢迢给他空运粮草不成。他已经自己订好了计划,那就按照他自己的计划做。魏玄成给我这封信,不是让我做什么,只是告知我二哥以身犯险,让我多骂二哥几句。”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桌面上的书信上,失笑。
魏玄成啊魏玄成,给王薄当了这么多年军师,变狡猾了啊。
魏徵写给李玄霸的信中措辞与以前一样恭敬,丝毫没有他重归李世民麾下后与李玄霸说话时的夹枪带棒。
他大概是认为二哥麾下所有下属都把自己当“副主公”,其实是对自己不利吧。
先不论魏徵是否多虑,但李玄霸没打算阻止魏徵。
朝中大臣性格各异才有意思,他也希望朝堂上有个人唱唱反调,规正他的失误。
再者魏徵的做法很聪明。他虽常讽谏,但进谏时常常也符合主公心意,能让主公感受到他不是为进谏而进谏,而是真的为了自己好。
而且,魏徵除了讽谏,更常常夸人,夸人的措辞比他讽谏时更华丽。每当被他讽谏的主公做出了点成就,魏徵夸赞的话能把人淹着在里面畅快地游泳。
这才是魏徵这个千古留名的谏臣最优秀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