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今天还挺高兴的,一大早就搞定了那个公厕招标的案子,把东南两个城区的公厕的修建和管理维护工程都给承包出去了,还给顺带宣传了一下咱们的蚊香,给那些个来参加开标会的老板们都各发了两包香,作为对大家积极参与项目的回报,就想坐等着顾客下单买香挣大钱,谁知道出了这么一趟子的事。”
苏韵没想到秋梦期居然搞定了公厕建设的事,忍不住又高看了她一眼,“既然东南两个公厕搞定了,西城和北城的,也可以如法炮制,不过既是新建,花费肯定要比那两个翻修的要耗费更多,因此在使用年限上可以延长多出一倍乃至两倍的时间,还是有人愿意做。”
“我也是这么想着,但眼下只能暂时搁浅了。”
“不用搁浅太久,以后你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你不可能等着完全搞定一件事情才去开展另外一件事,倘若这事情一直破不了,你是不是就不再做其他的事情了?”
“可也得集中精力先搞最要紧的这个吧。”
“你早上弄的这个开标会,那几个官吏都参与了吧,当时张贴的公告他们也看到了,既然流程都走了一遍,你便可指定其中一人来负责该项目就行,不需要事必躬亲,只需事后过问结果即可,这样也就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重要而紧急的事情上。”
秋梦期听完,笑了,“我觉得你比我更合适当这个县令。”
“我只负责技术,懒得与那些人周旋。”苏韵想都不想直接否定了这个假设。
秋梦期无奈地耸了耸肩,人家有这个高傲的资本,就譬如现在,即便穿成那样一个破身份,开局直接发配,现在人家不也能让自己乖乖地做她的倚仗吗!
“那明天我把这个事情安排给孔兴贤去做,我们言归正传,说一说石盘村清风寨这个事。”
在秋梦期治下的县份有一个村子叫石盘村,这个村子背靠青河谷,青河谷处在封乐和封平两县中间,算是三不管地带,经常有一些山匪流民集聚于此,闹事的主要是以青河谷上边的清风寨为首,其中还夹杂着大批民间势力。
眼下已经接近六月份,是收缴夏税的时节,为了搜刮大量的民脂民膏投入九重台的建设,朝廷进一步增加赋税,已经达到了三分取其二的地步,越来越多灾民落草为寇,加入反贼的队伍。
上上任县令在任时也曾想协同封平县募兵去解决反民闹事的问题。
但募兵需要银子,两个县都舍不得拿银子,官员也不得人心,也不愿费这个精力,马马虎虎征了几十个人,根本就不够看,最后募兵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到头来就只能求助附近的卫所,卫所其实是朝廷驻扎在各地的军队,岭南这边的卫所是分属于岭南节度使管辖,卫所下辖一定数量的千户所和百户所。
距封乐五十里开外就有一个叫做台山的上千户所,掌军八百,先前封乐就多次求助于台山卫所由他们出兵歼灭这些反贼,按理说卫所的职责之一就是防范盗寇维持地方社会安全与稳定,然而
卫所士兵的军饷被长期拖欠(),
“□[()]□『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都是谁处理的?”
“这种事情不都是县令拿主意吗?”
“你怕是还看不出来谁才是封乐县真正的掌事者,你不会真的以为是你吧秋县令。”
秋梦期不是傻子,但又不服气道:“县令是最大的官没错吧,难不成还有人敢违抗我的命令不成?”
“别的县份或许是这样的没错,但封乐这里铁打的县丞流水的县令,你想想,你来了的这些日子,真正经手的事情都有哪些,除了几个鸡毛蒜皮的案子,征税工作经你手了吗,往年的账本你都看过了吗,衙门还有多少银子你知道吗?”
一连串的反问让秋梦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照你看,眼下这群反贼要怎么处理,今天孔兴贤就说了,衙门的银子不够,请不起卫所的人。”
苏韵冷哼一声,“衙门的银子不够,那是因为衙门的银子都进了他们的口袋了,哪里还有结余去请人。”
“既然是孔兴贤他们贪了银子,我明日就想办法让他吐出来。”
“一时半刻拿他没办法,封乐往来县令那么多,人家随随便便找个借口把锅甩到其中一个身上,我们拿他根本没有办法。”苏韵叹了口气道,“反民那边是什么诉求?”
“说是让我们把赋税减免了,不然就把石盘村的稻子都烧了,从青河谷烧过来,一天烧一亩。”
苏韵轻笑道:“你信吗?”
“我原是不信,但下面的人来报,已经烧了三四亩地了,这么下去粮食收不上来百姓过不下去,怕是会出更大的乱子。”
苏韵摇了摇头,“我们一路往南,见到一波又一波流民,挖树根吃野菜树皮,食不果腹,要说清风寨这些人能下得去手烧稻子,我是不信。”
秋梦期好半晌才道:“那难道就这么僵持着?”
“当然不行,”苏韵摇了摇头,“这样会影响你这位新县太爷在百姓心中的威望,手下那些人也等着看你笑话,你若是一直龟缩不出,以后再发出号召不会有人愿意听你。”
“所以还是得找银子请卫所的人去镇压?”
又是钱,当个官没捞到银子就算了,现在还因为银子的事情处处受制于人。
“刚刚说了,对方愿意谈判,只要愿意谈判就有回旋的余地。”
“是这么说,但对方的诉求是减免赋税,税收是替朝廷征收,这个条件我要是答应了,这个县令的位置也做到头了。”
“你说那些人会不知道这个税收是替皇帝收的吗?”
“他们当然知道,可他们见不着皇帝,如今我们是皇帝的走狗,就只能拿捏我们。”
苏韵道:“税收是其一,官吏贪污是其二,重重压迫之下百姓没有活路,这才是他们起事的缘由,只有让他们明白我们的立场同情我们的立场,进而转化到和我们站在一
() 样的立场,才能平息这场祸事。”
秋梦期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没有办法也要想办法,你在这个位置上就必须得妥善去处理这个事情,你目前能做的就是解民忧纾民怨,尽最大的能力去维持双边的平衡。”
“你就说怎么办嘛。”秋梦期就差跪下来叫姑奶奶了。
“跟他们谈判,你亲自带人去谈。”
秋梦期闻言想了想,下一秒突然拍着桌子站起身,“好,我去,但我一人去即可!”
“不行,”苏韵想都没想就否定了,“我们没和这群人打过交道,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一群人,再说了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些人若是直接把你给杀了,或者把你的身份暴露出去,那要怎么办?”
“他们可杀不了我。”秋梦期自信满满。
秋梦期只当她脑子又要犯浑,瞥了她一眼道:“你不用逞匹夫之勇,就算你真想去,我也得跟你一起,如此一来或许可以退敌。”
秋梦期对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这个样子去就是羊入虎口,既然叫做清风寨,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你不能去。”
“我可以像先前应对甘德寿那样,稍微画一下妆,我怕让你单独去到时候有些问题你应付过来。”
可惜秋梦期这次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说到甘德寿,我还损失了五百两银子在他那儿,这次我可不想又再花五百两,我们现在也拿不出这个钱。”
见到苏韵又要张口,秋梦期直接来了一句,“我有自保能力,不用你跟着,你跟上了就是累赘。”
苏韵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虽然我能确定对方不会对前去谈判的官员动手,但看你这样子,你身上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秋梦期有些心虚地笑了笑道:“我会点功夫,从清风寨逃走应该不成问题。”
“你会功夫,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秋梦期是个爱显摆的人,但凡有点过人的地方就恨不得嚷嚷着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要是真有这么拉风的技能,她怎么能藏着掖着,苏韵有点不太相信。
“是真的,我是代替兄长赴任,他不会功夫,我不能露馅,具体以后有时间了我再跟你解释。”
苏韵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确定不是花拳绣腿的三脚猫的功夫?”
“当然不止那样,这么说吧,就像你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
“你不让我跟着,那就让县里派三班衙役跟着,至少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秋梦期摇头道:“苏韵,你承认吧,我一个人去效果最好,不带一兵一卒,我如今刚到封乐根基不稳,没有任何群众基础,这是我立威的最好机会,那些反民见我有这个胆量孤身前去谈判,说不定能因此对我多生出一分钦佩,这样我们的谈判的成功率也会多增加一分。”
是的,苏韵当然知道这样的效果最好,她也看得出来那些人并没有想要彻底反了这片天的决心,但让秋梦期孤身一人前往,她不放心
。
“怎么,你跟我去,就是‘我二人足以退敌’,我自己一人去就不行,你这算不算是看不起我!”
“你——”这人明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苏韵有些生气地瞪着她。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就算你不答应,脚长在我身上你也拦不住我,而且我才是县太爷,并不一定非得听你的意见。”
“你至少先给我露一手,不然我没办法判断你有没有只身前往土匪窝的资格。”
秋梦期笑了笑,她抬头看了看头顶三四米高的房梁,兀地起身踏在一旁的凳子上面翻身一跃,苏韵只觉得眼前一晃一阵风吹拂而过,衣裳翻飞,不过瞬息之间,这人很快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手里赫然是一块从屋顶摘下来的瓦片。
只见她稍稍一用力,那瓦片顿时像粉末一般从她指尖簌簌漏了下来。
苏韵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一切又是刚刚确确实实发生过的。
她张了张嘴,最后只得妥协:“他们志不在杀人,你这一去,哪怕只能谈成其中的一个条件,就足以缓和双方之间这种紧绷的状态,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秋梦期点了点头:“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的哪些条件能答应,哪些不能答应?”
“税收方案是国策,就算再离谱也不能答应,只能采取迂回战略,告诉他们需要请示或者可以帮忙协调,其他如果是衙门过失而有负百姓的,可答应补正,但需陈述困难,需要给一定的时间作为缓冲,你这次谈判的目的是拖,等拖过去了,他们想要再组织起事也没那么容易了,等把当下这个局势缓解之后,才能腾出手脚去真正解决问题,这么说可明白了?”
秋梦期眼神清亮,点了点头答道:“明白!”
苏韵道:“待会儿我给你写下几个可能会出现状况的应对方案,到时候有个参考。”
“锦囊妙计!”秋梦期顿时两眼放光。
苏韵像看个傻子一样看了她两眼道:“你真当我是神仙,我不过是把一些对方可能会提出的要求罗列出来,再给出目前我们能给出的最佳应对方案,仅此而已。”
“这可比锦囊妙计还令人心安。”
眼看时间不早,苏韵道:“既然确定下一步的策略,那你早点休息,明天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好。”她点了点头,两人起身准备回房休息。
出门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秋梦期突然停下来,苏韵一时间没注意差点撞了上去。
“怎么了?”苏韵摸了摸鼻子道。
明天的事情已经有了解决方案,秋梦期轻松了不少,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内疚感。
昨晚上对着苏韵说出那些话后,她半夜躺在床上,眼前一直浮现着对方苍白的脸色,也觉得自己过分了,难免有些难受。
就在刚刚,这个女人又如此尽心尽力地帮她出谋划策,她心里的内疚感就更加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