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微微闭着眼睛,脑海中一片清明。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躺在病床上睡的时间太久了,无论他的身体情况再怎么虚弱,他的意识总是非常清醒。
许久,他睁开眼,单手撑住床面,想要从床上坐起来,结果还没等他用力,眼前就一阵强烈晕眩,他只能停下动作,修长手指慢慢伸向床边,按下控制屏上的升降按钮。
床头一端逐渐抬起一个角度,信宿皱起眉,感觉脑袋里有什么在跟着轰隆隆的摇晃,眼前一时什么都看不清楚。
“祖宗,你这又是在折腾什么!”秦齐推门走了进来,“躺着都躺不利索,还想解锁新姿势,你那脑浆还没沉淀下来呢,再晃晃又要散成蛋黄了!”
信宿:“…………”
他懒得张嘴说话,转过眼看着窗边,目光沉静深邃,冷静的不像是一个刚刚经历过生死的人。
秦齐干咳了一声,假装无事发生地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眼神四处打量。
信宿看了他两眼,这人扭扭捏捏一脸要跟他说什么的模样,但半天也没出一声,被他眼神扫过,又时不时装出一副非常若无其事的样子。
信宿道:“……有事说事。”
秦齐吭哧了一声:“你的手机……”
他答应林载川等信宿醒了会转达他的“问候”。
信宿皱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摊开了右手,示意他把手机拿过来。
秦齐把手机放在他的手心里,心虚叮嘱:“……看一会儿就放下,你现在不能长时间聚精会神地注视什么东西。”
信宿看到了他手机里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全部来自一个号码,而且时间刚好是他出事的时候。
他的神情微微一凝,秀气的长眉蹙起,他轻声道:“载川怎么会知道。”
秦齐解释道:“他应该是刚好碰到了,听说黑三角那边刚出了一起命案,市刑侦队现在在侦办……酒吧的人说,他到里面问过你的行踪,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了,没让人把咱们留在那里的人都带回市局调查,已经是看在你的份上……手下留情了。”
秦齐试探开口:“你要不要跟他说一下你的病情,那么多未接来电,他肯定很担心你,起码让他知道你还活着吧。”
信宿抬眼:“你不是已经自作主张告诉他了吗。”
秦齐脸色一僵:“………”
这对情侣有完没完了!逮着他一个人薅是吧!
他“咳”了一声,目光游离,“那什么,这是一个意外……”
“嗯,”信宿只是应了声,好像没有要追究他的意思,他垂着眼睛轻声喃喃道:“既然他知道了,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载川的性格……”
信宿没有想到载川会牵扯进这件事里来,本来就是没有人料想到的意外,他原想走的干脆利落一些,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前都不再联系。
可是如果什么都不说,载川会很担心他。
秦
齐四指朝天严肃道:“别的事我保证一个字都没透露!”
信宿垂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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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秦齐又问:“那个杀手的来历,你清楚了吗?”
在这个时候走到雇凶杀人这一步的,无非就是被他逼到了狗急跳墙的那几l个人,信宿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他淡淡“嗯”了一声。
秦齐道:“那要让老陈回去跟他们算算账吗?”
信宿却轻声道:“这件事先不要声张,三天后,务必保证他们的交易顺利进行。”
三天后,霜降的三把手跟燕回巢娱/乐城的“经理”韩学梁有一笔五百万的毒品交易——霜降的一把手是宋生、二把手是阎王,但再下面的就不止一个人了,而这次促成这笔交易的,是一位组织里元老级的人物,道上都叫他陈七。
秦齐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但是也没多问,然后他又听信宿道:“我要去交易现场。”
秦齐:“………?”
他把信宿从上而下打量了一遍,眼里清清楚楚打着两个问号。
半晌他诚恳道:“以您现在的尊容……”
信宿现在连两条腿下地走路都是慢性自杀,更别说到那种地方去了,三天时间,信宿怎么都不可能从一个半残废植物人恢复到能直立行走的状态。
“轮椅又不是没坐过。”
信宿不以为意道——这具过于孱弱的身体从来没有帮上他什么忙,一直是累赘。
如果他有载川那种的身手,那他会有很多后路。
秦齐原地无语半晌,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权力、也没有那个资格质疑他的行动安排,只能妥协道:“只有三天时间了,你具体有什么计划吗?我提前让人去安排。”
信宿沉默两秒,抬起眼,轻声对他说了什么。
只见那短短十秒钟的时间里,秦齐的神情由不可思议转为震惊惶恐,而后是悲愤质疑,他失声道:“——你疯了吧!现在都没了半条命,那么做……那么做你就不怕你死在那个地方!”
信宿不以为意弯了弯唇,“那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秦齐难以理解地不断摇头,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个完完全全彻头彻尾的疯子!
本来以为跟林载川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信宿看起来“正常”了许多,他们都以为他的精神状况可能稳定了一点——都是假的!
信宿平静望着他,眼里充斥着漠不关心的、惊人的冷漠,好像那不是在处置他自己,而是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东西。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方法了,一举两得,不是吗?”
“当一场风暴发生的时候,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屋檐下,而是站在台风眼中间。”
——
林载川的手机收到了几l条信息。
“阎王已经醒了,身体无碍。身旁有人照顾。”
“不必担心。”
“以后不必再联系。”
而后,一张清晰的CT照
() 片传了过来。
林载川的目光从相片上掠过,随即瞳孔紧紧一缩!
他原地站起。
“他的后额受到重击,需尽快进行手术,存有一定风险。倘若他平安回来,手术开始之前,我会主动联系你。”
裴迹把手机关机,呼了一口气。
阎王让他跟林载川联系,他只是擅自主张同步了一下病情。
如果未来某一天信宿真的进了手术台,那么林载川的出现是唯一可能增加手术成功率的“玄学”存在。
退一步说,就算手术没有成功……林载川也有资格见他最后一面。
林载川将手机放到了桌面上,方才不至于颤抖。
他无法想象,那具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还要遭受到怎样的伤害,甚至于因为外伤而濒临死亡。
他知道信宿在哪里。
如果现在去见他、把他接回来,放在自己的身边照顾。
然后……
然后呢。
信宿或许又会在哪一天不告而别。
除非他限制信宿的自由,让他无法离开自己的身边。
可他答应过信宿不会这样做,林载川也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
林载川怔怔盯着桌上闪烁的银色五角徽章。
这样的结局……这不应该是他跟信宿的未来。
林载川低下头,双手抵在太阳穴上,脑海中快速闪过许多念头。
如果以信宿跟他们处于同一阵营做出假设,那么他在霜降的唯一目的就是从根源上摧毁这个组织,而根据信宿在他面前的说法,他的目标远不止这么简单——还有沙蝎,宣重。
只凭信宿一个人,绝对无法做到同时摧毁两个势力庞大、成员众多的组织,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林载川神情闪过一丝迟疑和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