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医馆就听到里面的嚎哭声,守卫架着肿胀着手的男人进去,海珠跟进去站在门内贴着墙围观。
“怎么又来一个?”斑白了头发的老大夫皱紧了眉头,药童扒下男人的衣裳,他捻着银针往胸膛上下针,另有人端了温热的药给男人灌下。
“你中毒多久了?”老大夫问。
“大概有半柱香了,大夫,我不会死吧?”
海珠好奇,她走近了观察,另外两个半大小子一个肿了腿,一个肿了手,无一例外,胸膛上都扎了针。
老大夫没说话,海珠等他落下最后一根针,才出声问:“这是为了护住心脉?”
“话本子看多了?不过也差不多。”老大夫随口一说,他擦汗坐下清理伤口,见手背上有刀痕,他问:“挤过毒血了?”
“是挤过,我挤的,才挤出来的血是暗红色。”海珠说。
“那还有救下来的希望。”话落,躺着的男人突然痉挛,他嚷嚷着心慌,声音发颤,老大夫赶紧让人按住他,又拿来一包银针往他头上扎。
海珠趔着身子呲牙走出去,她看着都觉得头皮疼。
齐老三拉木板车过来了,海珠跟他一起去码头,路上他问男人的情况,海珠摇头,说:“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看着挺严重的。”
归航的路上他们又网了四只魔鬼鱼,骨刺已经砍断扔了,搬到车上了海珠去补交昨天的税银,鲨鱼鳍还没卖,她让水官先记着,等卖了钱再来补税。
叔侄俩拉着木板车去街上卖魔鬼鱼,昨晚还能卖两百文一斤,隔了一天就降了五十文。海珠二话没说做主给卖了,四条魔鬼鱼合起来三百三十八斤,到手五十两银子。
交渔税五两,齐老三得十两,剩下的都是海珠的。
“三叔,你先回去,我去海边看看,我想吃鱿鱼了。”海珠把银子递给他,人往海边去。
“快退潮了,你别下海,想吃鱿鱼花钱买。”齐老三扯住她,推她往回走,嬉笑着说:“沾你的光,这两天我发财了,想吃鱿鱼三叔请你。”
两人回家,家里人都在,平生也在,齐老三推起木板车靠墙上,他豪爽地挥手,说:“走,三叔请你们逛街,想吃什么买什么。”
“真的?”冬珠跑出来。
“绝对不假,都跟我走,贝娘你也跟上,我们出去转转,顺便送平生回家。”
海珠没去,她累了,回来就一屁股瘫在椅子上,肥猫跳到她腿上她都无心搭理。
到了街上,齐老三先带着四个侄子侄女去医馆,找个年轻的大夫给贝娘把脉。趁这个空档他领着四个孩子去看被魔鬼鱼的尾刺扎了的三个人,警告他们不能对海里的东西失了警惕心。
“我三婶出来了,我们快走。”冬珠先跑出医馆,她见不得这场面,那条肿得发亮的腿让她想起她姐被海蛇咬了躺在床上昏睡的样子,宛如梦呓的呼痛声和抽泣声,她听到了就难受。
齐老三去渔市称三斤鱿鱼让
贝娘提回去,他领着四个侄子侄女去买吃的玩的,再一路送平生回红石村,到家了天黑了,饭也好了。
“姐,你跟三叔明天还逮魔鬼鱼吗?”
饭后冬珠问。
“遇到了就逮,怎么?你想吃魔鬼鱼了?那明天留一条不卖。”
“不是,你跟三叔小心点,别被它的毒刺扎到了。”冬珠轻声说。
海珠愣了下,摸了下妹妹的头,小姑娘人小操心的事不少。
“水开了,你们来舀水洗澡。”齐阿奶在厨房喊,她熬好了药端出来,给海珠说:“趁热喝了,喝了进屋睡觉,一天天的累得不轻。”
……
隔日一早,海珠跟齐老三在街上买了包子馒头准备出海,路过医馆时她进去看一眼,值守的小大夫趴在桌上睡着了,布帘后有模糊的呓语声传出,她没去打扰,准备傍晚收船了再来看。
“如何了?”路上不相熟的渔民搭话问。
“没看见人,晚上回来再看。大哥,往年被魔鬼鱼的毒刺扎到的人如何了?”海珠问。
“我记得三年前有一个人被魔鬼鱼的毒刺扎了,在海上扎的,回来了就不行了。不过那个人是被骨刺戳穿了肚子,到码头搬下船还没送到医馆就没气了。”
到了码头,码头上已经来了不少人,他们在等退潮,等潮水平静了再出船。海珠的楼船不怕退潮时的浪,她跟齐老三起了船锚扔上船,人跳上船尾扬帆就走。
“先走一步。”齐老三跟岸上的人扬手。
老龟已经在岛上等着了,船还没到它先游进海里,离得近了齐老三撒网捞它上船,海珠跟岛上的守卫招手,调整船帆打弯离开。
“希望今天还能遇上魔鬼鱼群。”齐老三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一大早就向妈祖祷告。
海珠拎桶水倒船板上洗船,船板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她说:“三叔,我还以为你会害怕,不敢再逮魔鬼鱼了。”
“钱是穷人的胆,有钱还害怕什么。”
海珠笑一声,“我可不信这话。”
“我也不信。”齐老三大笑,他还是挺惜命的。
“每年死在海上的渔民可不少,活着的人该出海还是要出海,害怕了就谨慎点,吃饭还有噎死的呢。”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点好笑,他是个不敢出船去远海的,他看着海面说:“我记得你爹说过一句话,他说渔民死在海上是偿命,我们从海上求财,从海里夺命,死在海上也是偿命,为了饱腹我们可杀了不计其数的鱼虾蟹,死在鱼虾身上也不算稀奇。”
海珠“呦”了一声,“我爹还信因果报应?有佛根啊。”
“他只信妈祖。”
退潮了,船迎着浪头上下颠簸,海珠跟齐老三无心再说话,两人紧紧拽着船舷,避免被浪头打下去。
码头上的渔民也开始点船,潮水一退,他们立马登船离岸。
出船打渔的渔民一走,码头上瞬间变得清静,转瞬赶海的人过来,沿岸的海滩又热闹起来。
码头
上的守卫偏头望着,一日又一日,他们就守着亘古不变的海,看着日头东升,等着夕阳西下。
商船来了又走,退去的潮水时隔半天再次上涌,海水淹没礁石滩,赶海的人群散去,镇内重归热闹,家家户户的屋顶冒起炊烟,油烟气融进海风里,丝丝缕缕飘向汪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