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大夫人的不争不抢,青菊却是心急如焚。她捧了碗甜粥,缓步走至桌案前。桌上灯盏正亮,衬得少女轮廓愈发柔美动人。
姜泠于桌前捧着一卷诗集,读得认真。
“夜深了,夫人注意着眼睛。奴婢差人做了碗甜汤,夫人尝尝。”
这厢话音刚落,院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声,人还未来得及细问,绿芜已提着裙角,飞快地跑进院。
“怎么了?”
“小姐,相爷回来了!”
姜泠执着书卷的手微顿。
“小姐,您发什么呆啊,是相爷、相爷回府了,”这可是二人成婚后,步瞻第一次回府,绿芜着急道,“您快些收拾收拾,相爷用完膳,保不准儿就往咱们听云阁来了!”
不等姜泠反应,她已被绿芜、青菊二人按到妆台前。绿芜慌忙解开她的外衫,青菊招呼着下人备水沐浴。
水雾升起,浴桶里少女身形窈窕,如花苞饱满的春桃。
一勺牛乳浇下去,撒上半桶玫瑰花瓣,愈发衬得水面下颜色明媚。单是隔着这一层花瓣往下看,青菊便觉得浑身发热、难以自制,更罔论他们血气方刚的相爷。
水气袭来,蒸得少女白皙的面容上一片微红的晕。姜泠轻咬着下唇,湿润的头发披在浴桶边缘,耳边响着青菊姑姑的话,待会儿见了相爷要如何伺候。
如何,伺候。
姜泠第一次听到这般孟浪的话。
青菊将她的身子摁着,乳白色的牛奶自脖颈一路淋下,湿答答地滑过她的锁骨。再往下去些,姜泠羞于那一寸感知,红着脸别过头。
她有些不敢再往下听了。
可青菊偏偏要在“火上浇油”,嘴唇一张一合,雾气缭绕得愈发灼热。姜泠垂下湿漉漉的睫羽,鬓发也沾了些牛乳印迹,绿芜忙递上手帕,一寸寸替她擦拭干净。
“夫人莫要惊惶,奴婢们特意为您备了药。此为滑润丸,兑温水将其外衣揉搓开即可使用。
夫人在同房前轻轻塞上一粒,
便可免受许多疼痛。”
“不、不必了。”
青菊摇头,
“夫人尚是处子之身,相爷又年少气盛,夫人千万要注意护好自己的身子。”
闻言,姜泠这才妥协,将药丸接过来,对左右道:“我自己来便好。”
绿芜、青菊听话地转过身,不去看她。
药丸的外衣极薄,置于温水里,几乎是一撮即破。姜泠红着脸,将那玩意儿一点点塞进去,不过顷刻,便觉得体内流窜起一股无端的热火。
灼气一路攀上她的脖颈,姜泠整个人如熟透了的红薯。
沐浴罢,又是好一番打扮,青菊和绿芜终于放过她。前院传来相爷用罢晚膳的消息,听云阁与峥嵘阁紧紧相连,相爷要是回屋,势必会途径这里。
听云阁里掌了灯,院门虚掩。
绿芜与青菊紧张地候在身侧,此番情景,竟让姜泠有几分坐立不安。
又一阵喧闹,她听到脚步声。
少女下意识地扬起下巴,朝院门口望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步、两步、三步……
姜泠十指收紧,捏住手帕。
四步、五步……
那人步子微顿。
不过一瞬之间。
——他从院门口经过,未朝这边多看一眼。
……
峥嵘阁。
窗牖未掩,晚来风急。
盛京的秋天总是来得很早,薄薄的一层霜积在寒枝之上,月色清幽透过纱窗,静静漫至桌脚边。
案前,端正坐了名男子。
他方脱下官袍,换上一身梨花雪衣,如今正衣冠整洁地捧着本卷宗。
于他身侧,恭敬地站着那名叫谈钊的侍卫,许是深夜里的百无聊赖,谈钊定定地瞧着他,有些出神。
有风拂过,轻轻吹起男人腰间的玉坠流苏穗子。步瞻浓睫垂下,伴月提笔,依稀见其风骨。
凡是第一次见到他家相爷的,都以为他是个斯文而矜贵的文人。
他喜欢着白衣,喜欢佩纯白无暇的玉,平日里亦是一副谦和温润的模样。甚至那样一双漂亮的、黑白分明的眼里,时常还让人察觉到几分大爱无疆的悲悯。
他像是山巅的雪,清冷,圣洁,纯良,净化这人世间。
唯有相处久了才知晓,这张圣父一般的脸下,是何等凉薄无情的心。
佛香阵阵,谈钊回过神,上前为他添了盏灯。
“相爷,三更天了,相爷注意歇息。”
见其身形未动,谈钊又劝道:
“卢家风波已平,张、郭等人失了主心骨,也是群龙无首,断不敢再与相爷您叫板。明日您还要进宫面圣,切莫熬坏了身子。”
闻言,步瞻才缓缓搁笔。
他揉了揉太阳穴,将手边一份名单递给谈钊,后者立马会意。吩咐完这一切后,男人抬眸朝窗外望去,却发觉听云阁灯火通明,仿若在等待着什么。
见状,谈钊微微躬身,提醒道:“相爷,您要不要去听云阁看看?如今听云阁里住着的,是您的新夫人。”
夫人。
听见这两个字,步瞻面色未动分毫。
“就是您两个月前,进宫在圣上面前要的那桩婚事,四天前是您与新夫人大婚。”
四天前。
步瞻想了想,正是查抄卢家那日。
他将袖摆理了理,眸光冷淡。
放眼望去,听云阁中灯火明白如昼,竟比月光还要明亮。京中规矩一贯如此,家主还未就寝,各间院落须得明灯高悬。直到家主喊了熄灯,或是在哪间院落歇下、哪间院子的灯才可以暗下来。
谈钊看着那灯火,片刻,试探道:
“相爷,您……今夜要不要过去?”
话音刚落,谈钊自知失言。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听到不带有任何感情的一句:
“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