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发现不对,拿了望远镜打望,只一眼,脸色就铁青:“你们一群人,连点百姓都制不住?简直丢我的脸!给我加派人手过去,控制住!”
叶白汀唇角微勾:“如何?”
三皇子放下望远镜:“这里面,有锦衣卫?你们知晓我的计划?”
“不,不对,”他刚说完,就自己摇了头,“如若知晓,你们不可能让我成功布下这个局,我的人里,断不可能有叛徒。”
叶白汀眉目清澈干净:“北镇抚司不是神,不是什么都能算得出来,什么都能预警到,总有疏忽错漏的时候——我们任何人,都不能,不应该期盼别人是完美的神,什么错都不犯。”
“但没关系,你犯错时,有我帮忙修补,我犯错时,有你帮忙看着,如同亲人之间,我养你小,你养我老,如同夫妻之间,你疲累时我照顾,我生病时你在旁,这京城,从不是某一个人的京城,天下,也不是某一个人的天下,是我们的,所有人的。我们每一个人,都该为之奋斗,为之打拼
,为之安宁,不顾一切。”
三皇子觉得这话太可笑:“说的这么的冠冕堂皇,还不是因为里面有你的人!说,他们怎么混进去的!”
“还真不是混。”
叶白汀倒很乐意回答这个问题:“船上百姓,是你从庙会上绑的,对么?今日是七夕节前,仲夏最热闹的庙会,街很长,规模很大,可夜游,你能同时绑这么多人,不为别人怀疑,怎么做到的?说有礼物相送?还是撒钱?可你但凡收起几分轻视,好好了解一下我们指挥使性格,就会知道,凡此类热闹场景,为防意外发生,北镇抚司都是要派锦衣卫便装前行,融入百姓人群的。”
“至于西边船上的官员……同理,今日天子离城,他们定要相送,傍晚城门关闭之前,是他们归来的时间,不管时间上正常与否,锦衣卫都会有注意流程,有人在侧。”
三皇子眯了眼:“那因何当时没有出现,没有反抗?”
“三皇子怎么劫走的人?也如先前那般,用弩.箭相逼?”
“自然不是,人多眼杂,我若那般相请,谁会愿意来?引诱百姓,我撒了很多铜钱,我说了人性皆贪,发现有便宜可占,他们根本不会抗拒,自己就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船前;至于官员,更简单,伪造一份圣旨,出于对强权的敬畏,他们也得过来。”
“所以啊,你当时又未威逼,锦衣卫如何知道你在掳人?”
当然到船边时,肯定知道了,可那时良机已去,无法联络自己人,他们寡不敌众,贸然反抗,暴露了自己身份,结果只可能是死,不如随机应变,跟着百姓一起,以待时间,谋定后动。
所以这时机,不就来了?
叶白汀心中想明白了所有过程,所有事:“你认为你的安排绝无疏漏,但你时间很赶。你的衣服看起来很新,实则换的很仓促,腰间袢扣系错了一枚,鞋子上珍珠很贵气,但上面有很明显,且非常新的磕碰划痕,你从船梯上来时,看似闲庭信步,悠闲自得,实则额角渗了汗,你赶的很急,非常急——你只是要见我了,要谈条件了,必须得装装样子。”
“你对今夜其实并不是很满意,因为太仓促了,破坏了你的一点心情,你也并不十分自信一定成功,但你必须要这么做——你虽胁了我来,真正目的却在北镇抚司,要救你身后两个手下。”
“你以为这船上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只能随你宰割,随你挑拨,随你操控,可你错了,你以什么姿态对世间人,世间人就以什么姿态对你,以铜为镜正衣冠,以史为镜知兴替,以人为镜明得失——很遗憾,你的老师,该好好教你这些的。”
“眼下发生的一切,你可能很不理解,但你看得到,也无需我解释。”
三皇子当然看的到,船上那么热闹,他又不瞎!别说妇人老人,连小孩子都敢呲着小牙咬人了!
他也真不懂,明明这些人刚才还在互相攻讦,互相揭短,恨不得对方去死,如同一盘散沙,为什么现在又能聚到一处了!难不成刚刚都是假的?装的?不,不可能,他对人性的判断,从未出过错,刚刚那些面红耳赤的争吵,就是真的,他们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任何时候都不想自己死的!
可他不想问叶白汀了,自己知道答案的,问一问,是给别人面子,也是炫耀自身,自己不懂的……他怎么可能承认不懂!
三皇子盯着叶白汀:“你这般胆大,不怕我下令杀了所有人?”
“你敢么?”
叶白汀微笑:“你若敢,我就从这船上跳下去——你有我的卷宗,知道我不会水,会淹死的。”
“你想死?”三皇子指尖示意,已经有黑衣人过来,要押叶白汀远离水边。
叶白汀笑意更深:“你知道的,我是仵作。”
“嗯?
”
“我们仵作,擅长验死,自也知道各种各样的杀人方式,想死,总会有办法。”叶白汀看着三皇子,“我若今夜死在这里,你绝得不了好,仇疑青上天入地,也会追到你,杀了你,你既知他悍勇,有股疯劲,就该知道,他做得到。”
三皇子眸底阴鸷:“你用你的性命,来威胁我?”
“不可以?”叶白汀微微偏头,“你今日举动,但凡不是十成十把握,就不会轻易让我死,我猜的可对?”
三皇子没说话。
叶白汀收了笑,眉目冷厉:“现在立刻,命令你的狗腿子,把所有弩.箭收起来,胆敢伤一个百姓,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呵呵哈哈哈……”
三皇子阴阴笑了,笑的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怎么办,我更喜欢你了!想死好啊,既然如此,就都别活了,百姓别活了,官员别活了,你别活了,姓仇的也别活了! ”
他一挥手,甲板上突然烛光大亮,一箱一箱的东西打开,暴露在眼前。
叶白汀眼神一凛。
三皇子:“怎样,认识这些小东西吧?”
“……雷火弹。”叶白汀怎么可能不认识,他还陪仇疑青搜检出来过,不要太熟悉,可对方怎么会有这个?
三皇子满意了:“你之前不是办过与此有关的案子?城里都排查遍了,城外呢,找过没有?”
叶白汀这才想起,当时这一批雷火弹,据说是几年前与瓦剌大战时,因为一些历史遗留原因,流落在外面的,京城已经搜检完毕,仇疑青非常仔细,不可能再有,搜不到的,只能是在外头的。
“脸都绷起来了,怎么,怕了?”三皇子得意极了,“你不是很聪明么,再动动脑子想想法子,看有没有办法对付我?嗯?”
他脸上的兴奋一点都不掺假,明明局势反转,有所压制,他还是很兴奋,期待更多刺激。
叶白汀缓缓勾唇,笑了:“好啊。”
三皇子笑容微顿,这都不怕?
叶白汀看着他:“你此刻,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不舒服?
不提还倒罢了,说了……三皇子右手抚向左胸,好像是有些不舒服。
叶白汀微笑:“虽无滴漏计时,但我心里一直数着数,好像是时候了呢。”
三皇子瞳孔颤动:“你给我……下了毒?”
叶白汀淡淡颌首:“北镇抚司诏狱刑房研制,独一份,当时还开玩笑说不知谁第一次试用,不想三皇子有此殊荣——我在此提醒你一句,诏狱手段,你该有所耳闻,你的时间不多,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哦。”
停顿良久,三皇子才深呼吸:“是我小瞧了你……这是你逼我的,记住了,你逼我的!”
随着他的指令,响箭穿云,天边绽开一朵血红色的花,很快,有尖锐笛声传来,刺破耳膜的那种锐利,让人很不舒服。
叶白汀突然有不祥预感。
“是不是猜到了?”
三皇子声音有些低弱,却不减笑容恶劣:“有人要来了哦。”
叶白汀眯了眼。
三皇子指向天边:“你刚才一定注意到了,我放出去的响箭,不同颜色,意味着不同指令,这一个,我本不打算放的,可你今夜让我很不愉快,我不愉快,就谁都别想愉快!”
“现在,我们的游戏继续,你可要想好了,之后怎么选,要么你跟我走,伺候的我高兴了,就放这些人一马,少死点人,要么,就所有人,一起都死在这里! ”
笛音尽处,有人踏月而来,身材高大,背景昂藏,腾挪纵跃在屋角高墙,如豹轻灵,如雷迅疾,和往日身影一般无二,正是仇疑青。
可他的眼睛……他的眼里没有光
彩,甚至没有准焦,像个无知无觉,被人操控的傀儡,直直往船的方向掠来,中间有黑衣人不明就里去拦,被他精准的捏住脖子,杀了。
叶白汀心跳加速,全不由自己。
这才是三皇子真正的杀招……
当时瓦剌人送来这毒解法,他还疑惑一种毒而已,为什么制作的这么麻烦,分这么多种层次,这么难解,因为它还有另外一种催发操控办法,就是这个笛音!
而瓦剌人并没有告诉他们!
三皇子低低的笑:“叶白汀,本皇子现在重新给你机会,你现在,是选这两船愚蠢人的性命,还是选仇疑青的命?”
叶白汀紧紧抿了唇。
三皇子:“你若不选,我可就要让仇疑青选了——你猜猜看,他杀别人,还是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