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雪案每天都得睡午觉,十几分钟或者半个小时,长短总得睡个午觉,他只听见呼呼的风声,没听见有人在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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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江鹜去家庭医生那里给伤口换药,谈雪案为了给余珰说明江鹜的情况,也跟着过去看了两眼。
手背的白纱布早就被鲜血浸透了,一层一层地黏在一起,外面几层微微发乌发黑,越贴近伤口的部分,颜色越浅,而伤口本身还在往外渗着血丝,它裂开了,纱布的线头扎进口子里,被镊子夹着拉出来时,看起来像是一簇簇血管被扯了出来。
李医生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将江鹜看起来一塌糊涂的伤口清理干净后,捏着橡胶手套的指尖一只只扯松,整副手套从他手上被换下来,又戴上了一副新的给江鹜上药,一直到最后包扎的步骤,他才松了口气,分心说话。
“这种伤的预后可好可坏,可大可小,要是以后还这么不注意,说不定这只手都得废了。”李医生严肃道,看起来不像是吓唬小孩子的。
要是谈雪案稍微大点,能有个十三四岁,李医生还能拜托小少爷多多
看顾,
可小少爷自己都才十岁不到,
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让他去看顾一个比自己更小的孩子,想想都觉得既不可靠也让人不忍心。
李医生:“太太的保姆找的如何了?”
谈雪案摇摇头,“要问管家才知道,妈妈应该也不清楚。”
李医生将弯盘里的脏纱布和手套倒进封闭式医疗垃圾桶,沉声说:“我等会去问问吴管家,你们两个孩子,没有保姆怎么行?”
他拧开水龙头,搓洗着双手,“吴管家这个工作效率,不知道怎么……”
他咕哝了些什么,在哗哗啦啦的水声里时隐时现,洗好手后,他转身,“好了,下一次换药是明天早上,记住我说的话,右手尽量不要用力,不要沾水,免得伤口裂开、感染。”
在李医生说完后,江鹜却抬头去看谈雪案。
“……”谈雪案无意继续浪费时间,“知道了。”他替江鹜应了一声,不等江鹜起身,他就转身往医务室外面走。
江鹜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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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余珰的催促下,翌日清晨,新保姆就上任了。
未免出现跟上次一般的情况,吴管家招了两个,一人一个,各司其事,各自负责自己那位,能搭把手的可以搭把手,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出现像小莎那样的情况——撇下自己要负责的孩子,去看顾另一位。
“亲爱的雪案,我的名字叫Lily,我今年二十六岁,我总共拥有五个国际认证证件,获得三项国际大赛的冠军,我曾任且停医科…少儿急救…”
谈雪案刚睡醒,打开房间的门,听见的便是这叽里呱啦的一大堆,他并非不尊重Lily,他只是因为刚睡醒还有些懵。
直到他终于清醒,视野也变得清晰,对方早就做完自我介绍了,她双手贴在腹部,穿着规整的蓝黑制服,短发齐耳,白亮的牙齿显得极有精神。
看起来能把自己扛起来在空中丢八个十个来回的样子。
“你好,Lily。”他揉揉头发,“我现在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我先去洗漱。”
谈雪案转头回卧室,发现Lily也跟着进了他的卧室,他进洗手间,Lily便很自觉地开始整理起他的床铺。
正刷着牙时,放在书桌上面的手机响起来。
谈雪案从洗手间探出头,Lily已经举着手机捧到他的耳边。
“……”谈雪案将牙刷从嘴里拿出来,他接过手机,回洗手间吐掉嘴里的泡沫才和电话那头的人对话,“夏琅你有什么事吗?”
“哇!!!”夏琅尖锐的嗓音很刺耳地嚷嚷起来,他长大了也这么吵,看来从小就是如此,“我们在学校约好了打游戏的,我买了新的游戏机,上面好多好多好玩儿的游戏,我等会把游戏机搬到你家,我们一起玩!”
“嗯。”谈雪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忍不住用手指夹了夹自己的眼睛,希望可以略显精明凌厉一些,但失败了。
“何玉飞也来?”
夏琅:“何玉飞当然也来啊,他敢不来,我去他家里揍他!”
夏琅:“主要是,你马上过生日嘛,听我妈妈说,你生日要去乡下爷爷奶奶家里过,就不能和我们一起玩儿了,那就正好我们给你过生日,顺便打游戏。”
说起没办法给谈雪案过生日,夏琅的语气变得些微遗憾,但说起打游戏,他又立马充满了劲头。
“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哦,何玉飞也准备了,哈哈,是惊喜,你一定会喜欢的!”夏琅自顾自地说了大半天,直到他母亲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哎哟哎哟别掐我耳朵!我在和雪案打电话!”
“挂啦挂啦,我要去吃早餐啦,雪案拜拜!”
“嘟——”
谈雪案将手机放到一边,他继续刷牙,思绪却早就飞出去很远了。
十岁生日,是他十年来的第一个生日,不是从一岁到十岁的十年,是十岁到二十岁的十年。
男孩的眼眶中逐渐蓄满了眼泪,沿着通透的皮肤滚落而下,最后沾上嘴角的牙膏泡沫,像珍珠一样,混着白沫子一颗颗飘进盥洗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