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也有办法认识哥哥。”江鹜蹲在墓碑前,叹了口气,过了半天,他忽然抬起头,“但那样的话,我是不是就不能叫他哥哥了?”
“那也不行。”
“他一定要是我哥哥。”
他的自言自语只有风听见,李叔站在很远的地方等他,毕竟是小孩,万一被拐了怎么办?
李叔看着江鹜嘴巴在动,他想,应该是在说些“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的话吧。
约莫半个小时,李叔就带着江鹜开始回程。
回去的路上,江鹜要停车。
“我想买烟花。”江鹜趴在窗户上,看着不远处的烟花店。
李叔没停车,说道:“吴管家已经买了,买了不少呢,等会回家后你直接找他要。”
快到家时,还举例大门口一两百米远,江鹜就和李叔听见了家那边传来的噼里啪啦声,那处的天光也时亮时暗,还有小孩的喊叫声。
李叔把脑袋缩回来,“没听说今天家里要来客人啊,
这就炸起来了?”
大门识别出车牌号,江鹜在车上就看见了举着鞭炮用力往何玉飞脚下丢的夏琅,院子里到处都是鞭炮和烟花放过后的彩纸,空气里满是火药味。
“江鹜!”
夏琅一下子拉开车门,“你回来了!”
不等江鹜反应过来,夏琅按着打火机嘎达一声,一颗鞭炮就丢到了车里,刚挨着江鹜鞋边,鞭炮“砰”一声就炸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琅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李叔看了眼后座,黑了脸,想骂人又不敢对着这个小少爷说重话,“你这孩子,把车弄坏了找你父母去……”
夏琅听都没听见,早就跑远了,“雪案,江鹜回来了,何玉飞,江鹜不怕鞭炮,我们去炸他!”
江鹜弯腰拍掉裤子上的灰,跳下车。
正屋的大门敞开着,谈雪案蹲在门口的左边,他的旁边堆了几只大纸箱子,身后几盏壁灯都亮着,屋里的主灯没开,显得比外面黯淡许多,只谈雪案蹲着的那一处显得十分明亮。
偏偏谈雪案手里还拿着两支仙女棒,火花闪烁,谈雪案脸上的光影明明灭灭,像一樽漂亮精致的瓷器娃娃。
“哥哥,我回来了。”江鹜站到谈雪案跟前。
谈雪案一眼就看见了江鹜裤脚上的那个刚被烧出来的小洞。
“……”夏琅是真的讨嫌。
谈雪案面前已经燃过了一堆仙女棒,他不喜欢玩太危险的,这种正正好,“玩吗?”他问了句江鹜。
江鹜眼睛登时一亮,“玩。”
以前每次过年,他都会跟哥哥一起放烟花,哥哥胆子小,不敢玩夏琅他们玩的那些炮竹鞭炮,玩玩仙女棒最多了。
但夏琅他们总是没点数,喜欢用鞭炮吓人。
吓过哥哥好多次,衣服都烧了好几件。
仙女棒的消耗速度惊人,谈雪案和江鹜就一抓一把,点燃,熄灭,再点燃,再熄灭,跟流水线一样,脚边堆着的废料越来越多。
“哥哥,明年我们还一起过年吧。”江鹜晃了晃手里的仙女棒,“我希望我可以永远跟你在一起。”
谈雪案又抓了两支仙女棒,这次没等他自己用打火机点燃,江鹜就用他手中的那支触上来,谈雪案手中的仙女棒瞬间便被引燃,两支正在燃烧的仙女棒撞在一起,火花四溅,比单支的要明亮耀眼许多。
江鹜的脸慢慢变成少年期的样子,他在书里,好多次许愿,也是要永远和自己在一起。
他其实想问问江鹜,如果和自己永远在一起的代价,是失去一切,他愿不愿意。
但如今的江鹜,只不过是个七岁小孩而已。
他也永远不可能得到答案。
“我想去看看那个花筒。”江鹜丢掉手中已经熄灭的仙女棒,他绕到谈雪案的另一边,弯腰在纸箱子里翻腾起来,最后抽出三支一米半长的花筒。
谈雪案蹲在台阶上,蹙眉道:“你会玩吗?”
夏琅他们也在玩花筒
,对着天,对着水塘,对着花坛到处放,但夏琅他们都十岁多了,江鹜才八岁不到。
别把自己玩受伤了,麻烦得很。
“会。”
江鹜弯腰在地上拾起打火机,埋头找到了花筒的引线,他三支一起点燃引线,一阵白烟从上方冒出,接着手中的花筒开始慢慢产生了温度。
谈雪案也不由自主抬头,望向黑漆漆的上空。
“咻~”
尖锐的一声,江鹜手中的花筒放出一弹,在远处的高空炸开,金线流泻,接着第二弹又赶了上去,几弹撞在一起,噼里啪啦,混着硝烟,几种颜色的烟花迸溅开,那一小片的天被照耀得明晃晃。
“哥哥,好看吧?”
“还行。”
刚放了没一会儿,还剩大半没放完,谈雪案的眼前就闪过一道白光,眼前的空气骤然升温,露在外面的皮肤感受到零星的几点刺痛,鼻息间的火药味加重,耳畔噼里啪啦炸成一片。
远处,夏琅举着两支花筒,忽然发出一声叫喊,“雪案,江鹜,一起来玩啊!!!”接着他捂住耳朵,花筒在手里甩了几转,紧接着就朝着自己的方向,一弹接着一弹射向自己。
谈雪案深处记忆被翻出来,哪怕是小时候,大家好像也是如此,总是有意无意地伤害到自己。
又是一弹在脚下炸开,谈雪案慌忙地想躲开,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脸色骤然惨白成一片。
“哥哥?”
谈雪案听见江鹜喊了自己一声,接着他小小的身体直接挡在了自己身前,谈雪案讶然仰头,看见飞过来的烟花在江鹜胸前炸开。
耳边便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是箱子被直接江鹜抬脚踹翻在地,几捆花筒全翻倒在地上的声音。
身旁空气的温度不断在升高,但烟火再没有落在谈雪案身上过。
江鹜那么爱哭,这会儿倒冷静得不行,谈雪案看见江鹜对那些在自己身上炸开的烟花浑然不觉,他侧着脸,避免了整张脸直面烟火。
在极亮又明快的烟火照耀下,江鹜眸子漆黑一片,比冬夜看着还要深还要冷,他淡定地拾起打火机,弯腰将火苗对准脚下几捆花筒的引线,谈雪案眼前白烟阵阵,引线全部燃尽,江鹜脚下的花筒登时噼里啪啦如炮仗般朝夏琅的方向喷射而去。
像是万千流星汇聚到一起,同时飞射泄落,在最末端降落爆炸,这下不止小片天,整面墙都被照耀得恍若白昼。
谈雪案稚气却极具距离感的面庞也在滂沱烟花雨的映照下明灭不停——谈雪案已经愣住了。
而江鹜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情颔首问谈雪案,“哥哥,烟花漂不漂亮?”
这要比几支花筒造成的场面恐怖震撼多了,夏琅整个人都被包在烟火里炸,连他的身形轮廓都看不清了。
很快,夏琅的哭声响了起来,撕心裂肺,听着让人感到心惊。
房屋里跑出来好几个人,吴管家跑在最后面,前面的人已经去救夏琅,夏琅所站位置四周的花草都被高温灼变了色,蔫蔫地低着头。
张影屏住呼吸,看着吴管家在察看江鹜伤情后,沉着脸大步走向江鹜。
“吴管家,他……”
张影话没出口,被吴管家狠狠瞪了一眼,不敢再开口,吴管家用力搡开江鹜,不管江鹜直接被搡到地上趴着,弯腰把还坐在地上的谈雪案抱起来,进了屋里。
Lily忙转身跟了上去。
张影见李医生抱着哇哇哭的夏琅从围墙那边过来,让开了路,等呼啦啦一群人围着几个小少爷离开后,她才连忙去扶江鹜。
她用衣袖擦掉江鹜脸上的灰尘,见到脸上几处刚刚火花烧破皮的地方,还有已经被烧得没法再穿的羽绒服,又气恼又替江鹜感到委屈。
“就他们是人,你不是。”张影蹲着给江鹜拍身上的灰,
“明明是那夏家小少爷把烟花对着你和……”
江鹜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脏得不成样子,他摸摸破皮的地方,对张影的打抱不平,他无动于衷,他在想,不知道哥哥有没有被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