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昊明盯着这篇日记看了很久,书桌上握在一起的手指轻轻颤抖,不只是因为身体虚弱。
他想到了退学的同学,车祸的老师,残疾的同伴,自杀的奶奶……
手指越来越用力,带动唇角都在颤抖。
他又想到了凌长夜,想到了夏白,想到了蔺祥,想到了这个副本里的其他玩家。
手指又一点点,颤抖着松开了。
不能互相残杀是他说的,一个字一个字写在日记里,嘲讽那些坑害其他玩家的人。
他不能为了杀死恶魔,而成为这种坑害同伴的人,何况如果现在恶魔还没死,他也很难用误导的方式杀死他,在游戏一开始篡改守则可能还有用。
花昊明慢慢冷静下来,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流了很多汗,从额头流到眼皮上,一眨眼就落了两滴。
内心的挣扎,这个决定,对他来说都如同一场大战。
他伸手用袖子擦掉额头的汗,咬了下唇,看完日记后,艰难地离开了书房,去看凌长夜日记里说的那个洞。
上次醒来时,他就看到客厅屋顶那个小洞,他知道挖这个小洞的人是什么意思。
守则警告他们不要去阁楼,连续警告了三次。那么,要想通关这个游戏,他们就不可能错过这个关键地点。
守则说的是“不要去阁楼”,不是禁止探索,只要他们不去,用其他方法看阁楼里有什么就好了。
他第二次醒来时就试过了,窗户封死,墙面湿滑,更重要的是阁楼没有能看到的窗户,如果有,也在尖顶之上,很小的一个。
这个人想的挖洞确实是个办法,他就帮这个人用他的软剑挖了很多,只留了一层墙皮。
现在他知道挖洞的人是凌长夜了,庆幸自己上次醒来时,帮忙挖了洞,不然按照现在的身体状况,他们可能一次都没法把洞挖透。
他知道凌长夜有个监视道具,能有办法看到阁楼里的情况,但是因为洞太小,里面太黯,所以他只看到尸体。
如果有监视道具的凌长夜也只能看到这些,那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别想看到更多的东西。
所以他没浪费那个力气,直接拿出软剑继续扩大这个洞,一直到感觉自己的力气即将用尽,他才回到书房。
他把这几天他看的书里的线索全部写到日记里,同时重复了一遍前面关于三魂七魄的猜想。
这日记他写了两篇一模一样的,其中一篇被他撕下,团吧团吧放在了书房垃圾桶底下。
做完这些后,又到他去吃晚饭和看电视的时间。
最后看电视的时间,花昊明还在拿着笔翻其他书上的线索,记在一张他从书房里带出的纸上,在即将八点时,将那被团成球的纸张扔进书房的垃圾桶里。
在垃圾桶里备份,是因为他知道恶魔有多恶劣,如果他看到日记里的关键线索,是能做出撕日记这种事的。
他被束缚了那么久,一朝得到自由,怎
么可能不做点什么?()
他最喜欢做的就是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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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希望他们的心血不要被他毁了。这是花昊明在昏睡过去前,唯一的祈祷。
花昊明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半圈,他从床上起来,再一次伸手伸脚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身体病损,但不影响他的新奇和愉悦。
花昊明拿起书桌上的手机,看到时间和他之前醒来的时间一样,都是夜晚八点刚过。
他什么都没做,直接去书房,书房守则不见了,不过没什么影响,那个守则已经被不知道改过多少次了,他第一次看到的守则还牢牢在他脑海里。
在书桌前坐下,他拿了一本《政治学导论》看。
看了会儿书,他一边背诵刚才看的书,一边向卧室走,躺到床上继续背,背了半个小时,一直到九点。
过了九点他也没有起来,他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抚摸着自己的手,眼里露出渴望。
手抚摸上自己的脸。
摸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这次依然没能在手机屏幕上看到自己的脸。
不知道有没有玩家意识到,正常来说手机屏幕黑屏时,是能模糊看到自己的脸的,至少轮廓和大致五官可以看到。
他很想看看自己的脸,可是在这个游戏里,不能随便照镜子,连手机屏幕都失去了镜子的功效,黑屏时就是一个纯黑的屏幕。
真的很想看啊。
不知道他还能醒来几次,错过这个机会可能就没有了。
花昊明走进了洗手间,直接走到脏污洗手台的镜子面前,低着头的他,缓缓抬头,第一次看清镜子里的他的脸。
眉毛轻轻一颤。
这张脸。
这张脸。
白白的,呆呆的,杏眼瞳色很浅,唇色也不深,和脏污的洗手间格格不入,和他这具身体也格格不入,干净而童稚,十岁左右的样子。
这张脸非常熟悉,和十九岁时很像,几乎是等比长大。
他在这场游戏锁定之前,没有真正见过真人,但他在手机里见过照片,他好像叫夏白,是弟弟的朋友。
夏白啊。
十岁,或者更小一点的夏白的脸,为什么会长在他的身上,他这个身体看起来成年了的样子。
花昊明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人张口跟他说话了,“哥哥,你来了。”
花昊明心脏忽地一跳,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弟弟跟他说话了,他沉沉地盯着镜子,遗憾地反应过来,不是弟弟。
他早就不叫他哥哥了,现在应该叫他恶魔。
【六、不要随便照镜子。如果在镜子里看到的不是你,请不要紧张,那是你出现幻觉了,你一定是你。如果镜子里的人跟你说话,请不要相信,只相信你自己。】
花昊明闭了闭眼,转头离开了洗手间。
他又回到了书房,依次打开两本日记本看了
() 起来。
看完了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有点愉悦,在这个游戏里他竟然有名有份的,不再只是一个工具人一样的技能。
他们都是一个人的三魂七魄。
按照他的推测,他项上很不正常的人头就是“这个人”,其他玩家项上也是这长脸。
可是这张脸怎么会是夏白呢?
花昊明左手中指无声地在桌上敲着,右手托腮看着窗外。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跟外面的世界接触过了。
他因弟弟的强烈渴望而存在,小时候弟弟教他很多事,他懂了很多人情世故,但他的本质没变,执念没变,就是保护弟弟。
人情人性都是他本质之外的东西。
他要保护弟弟,就会消除弟弟身边的一切隐患,打过他的人,不安好心的同学,恶心的老师,骗他的假奶奶。
他第一次懂人情,是觉得弟弟太苦了,在一次次处理威胁他对他不好的人和事时,在一次次出现时。
在没进游戏之前,只要弟弟痛苦,只要弟弟身边有危险,有对他不怀好意的人,他就会出现。
所以那时他经常出现。
因为经常出现,学到了不少东西。
因为经常出现,懂得了弟弟的苦。
因为经常出现,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他的存在。
弟弟从小没有爸妈,那个瞎子想要一个人给她养老,说她是弟弟的奶奶,让弟弟各处给她找吃的,不让弟弟上学,牵制了弟弟很长时间,弟弟却把她当成唯一的亲人。
那些同学背地里嘲笑弟弟,那个老师对弟弟有恶心的欲望,那些人想坑弟弟……
弟弟这辈子好像没认识几个对他好的人,所以有了他。
后来弟弟进了游戏,就不一样了。
进了游戏后,他就不常出现来了。
一是,因为他成了弟弟的技能,他的出现要受弟弟控制,弟弟开始厌恶他,不到他和他队友出现生命危险时,他是不可能出来的。
二是,他弟弟身边也没有那么多有恶意的人了,除了在游戏中。他变得有钱有势,不再悲惨,有对他好的人了,没那么苦了。
不常出来,一出来就是放杀招的他,对现在的社会,对游戏都不了解。
所以,他想不出为什么他头上是夏白的脸。
是夏白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是夏白有问题,他要把夏白杀掉吗?
和社会和游戏脱节的恶魔,犯了难。
难道要扭断自己的脖子?
花昊明双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这样好像也杀不死夏白,那个夏白和他一样是三魂七魄,他们还得合作。
要是换个游戏,他可以大开杀戒,可是这个游戏,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他的弱小。
他这个对游戏并不了解的恶魔,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违反了多少规则。
他存在的意义是保护弟弟,现在要保护弟弟,他不能杀玩家,不能让自己
死掉,他们死掉,弟弟的身体也撑不住了。
花昊明又托腮看了一会儿窗户外,第一次学着别人的日记,乖乖埋头,把他在书上看到的线索,一笔一划地写下来。
他想着写完后,他再去照照镜子。怕自己会因违反规则死掉,他又否掉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