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好说的。”昌禾喝了一杯浓缩的苦咖啡,“我猜都猜到了。她绝对接受不了这个说法,一定会用更加激烈的方式打击你。”
宛宛立即抬头看向她,“你竟然能猜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猜到了,宛宛没再沉默,全都跟她说了。
“我刚跟她说的时候,她爆发出一阵大笑,一边拍着腿一边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站在一边看她笑成那样,心里的期待和开心一点点被扑灭了,我不仅难受,还觉得,无地自容。”
“她说,我的室友太善良了,安慰我的话我也信。”
“她说,我怎么会这么好笑,竟然会相信这种话。”
“我以为这样就够了,这件事就结束了。”宛宛又开始扣指甲附近的肉,有一块已经被她扣离了指甲,渗出的血很快就染红了指甲。
昌禾皱了下眉,给她一个创可贴,“别扣了!”
连续贴了两个创可贴,鲜血没再明显地外流了,眼泪开始流了。
她哭着说:“就是大年初一那天,家庭聚餐,还有来拜年的人,人最多的时候,她忽然站起来,说要给大家讲个笑话,把我拉了起来。”
“给你们讲个笑话哈哈哈,宛宛回家第一天,就跟我说啊,她室友夸她长得特别漂亮哈哈哈,两个好心的姑娘安慰她,她竟然信了,还到我面前跟我炫耀哈哈哈!”
“趁着人多,你给大家看看你哪里漂亮啊?是这个大嘴吗?还是鼓起来的这里啊?还有你看看你这弯曲的腿,笑死人了,大家说说,这是漂亮吗?就你还漂亮?”
那一天的场景,宛宛永远不会忘,经常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被妈妈拉起来,被妈妈捏着嘴巴,被她抓着胸,被她拍腿,被那么多人,长辈,孩子,神色各异地打量着,那些眼神就像是一只只手,而她好像被脱光了衣服,又像是失去壳保护的蚌,止不住地颤抖,想要去死。
亲戚们看了一会儿,纷纷开始说话。
“哈哈哈,这是表演家庭节目吗?还挺有新意的。”
“宛宛啊,你还不了解人,大家说些客套话当不得真。”
“女孩子啊,就不能太在乎外貌,整天心里想着这些事做什么。”
她看到她妈妈看她的眼神,那种畅快的,满意的,又带着点疯的眼神。
原来她的眼神才是最可怕的,和她的话一起,一直在她的梦里反复出现。
梦里好多眼睛,眼睛在不断地拉扯她,她的鼻子,她的嘴巴,她的胸部,她的腿……
“我没法待在那个地方了。”宛宛说:“越来越没办法。”
昌禾听了后,直接问她:“你妈妈是不是胸也很大?”
宛宛愣了一下,想都没有,直接点头。
“是这样的。”昌禾说:“我猜,你妈妈小时候被伤害过,可能是你姥姥或者是其他人,用语言或者实际行动这样伤害过她,在她心底留下了很深
,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阴影。”
“那,她对你这样,从你很小的时候就这样,有两种可能。”
昌禾说:“第一,就是纯粹的伤害。以前她是受害者,只能被一群加害者伤害,忍了这么多年之后,终于有一个弱小的无法反抗她的女儿出现了,她终于也从蹲在地上的受害者变成了站在高地的施害者。”
“尤其是,如果你爸爸很疼你,也有一些人很喜欢你时,她会无法接受,为什么一样的你们,她就受了那么多伤害,而你过得那么幸福。”
“不要怀疑,有的母亲是会嫉妒女儿的,尤其是当她遭受过很多不公对待时。”
“第一,她以前因为这种事被伤害,所以她就以为一些事,一些表象会被人伤害,她其实心底里怕你以后也会被伤害,所以过度教育你,才有了她那些过激行为。”
她跟她说了两种可能,可宛宛好像只听到了一种。
很神奇地,她因为听到可能妈妈以前也被伤害过,心结好像就松动了,也没那么抑郁和小心了,真正开始享受起她的旅游。
她看着甚至,好像原谅了她的妈妈。
这个傻女孩,就这样原谅了她妈妈,好像不再怪她了。
昌禾跟他们说:“以前宛宛是有点害羞,但她绝对不会因为被人看到了脸和手,就想要自杀,尤其是最后两天,她开始开朗了很多,还在网上看裙子了。”
“但她确实,因为妈妈从小对她的过度羞耻教育和打压,是自卑,更主要的是,非常传统,衣服都穿得严严实实,松松垮垮的,除了脸和手,几乎不露肤。我想,这一点或许对你们很重要,就跟你们说的详细了点。”
“谢谢。”周不语说:“确实很重要。”
听了宛宛的事后,几人都沉默了几秒。
凌长夜走到她身边,昌禾已经给她盖上被子了,或许是因现在没人能看到她了,她不再那么剧烈地挣扎,身体只是轻轻的晃动。
“很抱歉。”凌长夜跟她道歉,“我没想到你有这样的经历,给你用嘴撑只是想阻止你咬舌,无意冒犯。”
闻雨新说:“要不然我们走吧,我们全在她房里里,她可能会更煎熬。”
“好,先回六楼。”凌长夜对昌禾说:“谢谢你的线索,等我们有了推测会及时告诉你,我们先走了。”
昌禾点头,问:“她是因为彩鬼变成这样的吗?”
她猜是这样的,她听过的最夸张的事,也就是古代一女子因被男人看了脚而自杀,正常现代人类怎么可能被看到脸就要自杀,就算一些国家要蒙面的女子,也不会因为被看到脸就怎么样,一定彩鬼造成的。
“应该是。”凌长夜说。
在没有充足线索时,他一般不会给人肯定答案,但是宛宛这件事确实彩鬼的痕迹很明显,是一个关键突破口。
回到六楼那个观景房,凌长夜问:“你们有什么想法?”
花昊明说:“彩鬼攻击人类好像是根据人本身的特点来
的。宛宛原本羞耻心很强,彩鬼就加重了这一点,让她的羞耻心放大到顶,被看到脸就羞耻到无法活下去了。”
“302那个惊恐的男人平时很胆小,被彩鬼攻击后,恐惧会达到顶端,才有在监控道具里看到的他极度惊恐,四处逃窜的样子。”
“605那个自杀的人,原本就有郁抑症,被彩鬼攻击后,悲伤到顶自杀了。”
“碎尸那个男人,剁手指那个画家,还有服务员说的那个烧死老娘的人,应该是平时就容易生气,被攻击后愤怒到无法忍受,才会出现杀妻、自虐、弑母的行为。爱生气的人很多,所以服务员和我们一开始,都以为被彩鬼攻击后会发疯。”
他的分析得到了一致认可,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杨仪补充说:“还有王晨阳,方剑说他昨天看到他时,就感觉他比较害怕,但是他在夜里来回踱步,不像是害怕,应该是焦虑,和我拍的视频里的咬手指相吻合。被彩鬼攻击后,他焦虑被放大,通过快速走路来纾解,被方剑喊了一声就爆发了,想杀人。”
周不语说:“这样一切就能说得通了,我感觉就是这样了。”
杨眉小声感慨:“其实服务员说的也没错,不管是恐惧还是愤怒,一旦无限放大,都跟疯了一样,王晨阳昨晚那样子也像疯了啊。”
夏白想到,他和花昊明下的第一个和平医学院的游戏,游戏机制有点类似,那个游戏里,是把人的癖好扭曲,这个游戏里是情绪放大,一个活人内在所拥有的任何东西,放大到顶都非常可怕。
游戏主系统好像还在通过游戏研究人类。
他带入302那个男人,在恐惧情绪被无限放大后,身边哪怕一点点声音,都会对他造成极大的惊恐,监控里他四处逃窜,眼睛惊恐到变形时,或许以为他的那个房间各处都是鬼一类的恐怖东西。
他也补充了一个发现,“你们所有人昨晚在电视上看到的攻击主持人的彩鬼,都是黑色没错吧?”
“是。”
“黑色没错。”
“我们看到的都是黑色,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叫它们彩鬼?”夏白问。
这个问题有点简单,抱着咖啡杯的一娃就说了,“一,彩鬼会变色呀。一、有不同颜色的彩鬼,黑的,红的,五颜六色。”
夏白点头,“颜色可能对应情绪。不同颜色代表不同情绪。昨晚攻击主持人的黑色彩鬼,可能代表着恐惧焦虑,或者悲伤。”
花昊明:“你是说,彩鬼攻击人类时,会被那个人最明显的情绪激出相应的颜色,还是……”
夏白:“我更倾向于这世界有不同颜色的彩鬼,每一种颜色的彩鬼对应不同的情绪,会被那一种情绪固定吸引,也就是有不同的情绪鬼,不,游戏说的是怪物,羞耻怪物、愤怒怪物、恐惧怪物、悲伤怪物、焦虑怪物等等,他们藏在人类世界的各处,不容易看到,又无处不在,随时会跳出来攻击人类。”
几人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很大。
杨仪看了夏
白一眼,又一次感受到了夏白对游戏的敏锐,“这样的话,游戏的背景机制和难点都有了。()”
随着社会发展,人类在环境的影响下,情绪越来越极端且单一,被不同情绪所裹挟变得精神不稳定。同时,人类会不停地产生情绪,情绪怪物和情绪有关,可能很难被彻底消灭,这应该就是这个特大地图的难点。?[(()”
夏白心想,这不就是主系统吗?很难说它设计这个游戏时没夹带私货,它就是被人类的怨念所腐蚀的,就想让人类尝尝被情绪攻击的味道?
讨论到这里,九个玩家都松了一口气,这是他们进游戏的第一天上午,已经摸到了这场游戏的机制,总算不是一头雾水的状态了。
这个速度,才让他们这几个攻坚队的人,没那么有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