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有人在那里, 青禾毫无防备,登时吓了一跳,不过在看清对方是谁后又镇定下来,松了口气。她嘴皮子动了动, 要立即接话, 可组织好的言语到了嘴边却变了样, 本来是想说要回西河街的,但一出口却答非所问。
“回来拿点东西,”她说,轻轻拉动肩上的托特包,不与门口那人对视, “之前忘了带,来拿贝斯弦。”
文宁一身黑色收腰小西装, 脚下是细高跟, 头发专门打理过, 上上下下都一丝不苟, 明显就是刚办完正事, 应当是出席了比较重要的场合。
她上来有一会儿, 一直站在门口没进去,眼看着青禾翻箱倒柜到处翻找, 直至人要走了才出声。眼下听到青禾的回答, 她脸上并没有多的表情,依旧平静,像是早已习惯了, 须臾, 说:“下次可以打电话让杨叔帮你拿, 让他送过去。”
青禾紧了紧手, 嗫嚅着说:“有点急,就自己来了。”
好几天不见,这番对话比陌生人还冷淡。
青禾心头挺不是滋味,下午整个人太乱,真没想到这个法子,确实,让杨叔送总比自己跑一趟要方便,但这话从文宁口中说出来,终归有些刺耳。
其实两人平时的相处跟现在没差,虽然同床共枕,法律上有那么一层关系,但相互间的情分堪比纸薄,有的话较为直接,温情不足,过于疏离淡漠。
也许是近两天热昏了头,青禾下意识反感这样的态度,心下不喜欢。
文宁的眸光从鼓囊嚢的托特包上扫过,再落到她收紧的手指上,半晌,没头没尾地问:“周一有比赛?”
青禾不自觉抿唇,接着嗯声,“要去G市。”
就是因为有比赛,所以才赶回来拿贝斯弦。贝斯的日常保养维护精细,如果用得太勤,为了不影响音色和手感,基本上每一到两个月都得换一次弦。这次的比赛还是挺重要,奖金丰厚,准备上不能马虎。
她抬起眼皮子瞧着文宁,一不小心与之对视,随即再避开,不过多解释,仅只用一句话来敷衍。
文宁堵在门口不动,说:“还有两天时间。”
她俩似乎没什么可以说的,这才分别多久,好似结了一层冰。上次文宁从法国出差回来,两人当晚就心照不宣地做了,这回却大不一样,一丝波澜都没有,宛若一潭死水,谁都不主动,各自在沉默中拉锯。
青禾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些,直直站在对方面前。
行动胜于言语,有些话不必说出来。
她要出去,要走。
然而文宁视若无睹,好像不明白她这么做的意思,只是静默地望着,许久,轻声说:“先吃个晚饭,晚点再走。”
既做了让步,又不容拒绝。她没问青禾的意见,也不征求对方的同意,径直把决定做了,言讫,转身下楼。
青禾背着包杵在原地,欲言又止,倒不是要争辩,只是五味杂陈。眼看着文宁走远,她没跟上去,再三迟疑,到底还是留下。
时间不早了,现在坐车回西河街也赶不上晚饭,叶希林哪会等她吃饭,估计回去了只能吃冷饭或者泡泡面,留下来吃顿饭再走也不是不可以,不会有任何损失。
楼下,帮佣阿姨正在煮汤,菜差不多做好了,全都端上桌摆着,再过十来分钟就可以开饭。杨叔在沙发上坐着等,架起老花眼镜看报纸,还把电视打开。
青禾背包下去,慢腾腾到沙发上
坐下,把包放一边。
一见到她,杨叔就和蔼地笑了,高兴地放下报纸,关切问道:“演出结束了?”
杨叔是家里的司机,在文家干了三十几年,二十岁就给老爷子开车,陪着老爷子到处谈生意,他早些年还负责接送文宁上下学,帮着照顾文宁,后来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不如从前,这才转到这边来当家庭司机。他跟文宁的感情深厚,情同父女,也清楚文宁和青禾是怎么回事,因而平时对青禾还是挺关心。他心好,温和慈祥,会看事,知晓她俩最近的关系紧张,便先关心一下青禾。
清楚杨叔这是想缓和局面,青禾颔首,柔声说:“结束了,挺顺利的。”
“那不错,”杨叔说,“我昨天还在念叨呢,跟邹姨她们说这事,想着你好久都没回来了,以为还在外面忙。”
青禾说:“在练习,要比赛了,这阵子没什么时间。”
杨叔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弯身倒了杯热茶水递过去,哂道:“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计划,可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真不错,不像我家里的那个,三十几岁了还成天不着调,天南地北地乱跑,常年不见影,跟没这个人一样。”
杨叔有个儿子,画画的,为人还算孝顺,就是经常往外跑,要不去外边散心采景,要不出国学习,到现在都还没成家。他儿子跟文宁是朋友,青禾曾经见过一次,是个极具浪漫情怀的男人,安定不下来的那种,杨叔早就不期望这个儿子能定下来,可时不时还是会念几句,老是拉自家儿子出来当“反面”例子。
她没顺着这话说,情商不至于低到这种程度,晓得杨叔是好心,接过茶水,搪塞了一句,把话题转移开。
客厅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勾人胃口。
几分钟的时间足以聊一大通,杨叔是过来人,三两句话就摸清了青禾的近况,心里有了数。
青禾总是晃神,往楼上看了几次。
杨叔给自己倒了半杯茶,啜了一口,突然提道:“她明天生日。”
青禾愣了愣,手下的动作停住。
“你回来及时,正好赶上。”杨叔眉眼带笑,像是有意又像是无意,语气轻缓,仿佛只是随口一讲,他没有多说什么,指责或是提点,仅仅随和地放下茶杯,朝楼梯口望去,佯作唠叨,“今年二十九,明年三十,能凑个整了。她啊,一门心思都扑在工作上,文先生让她回去过,非不去,说公司有事抽不开身,一天都不能耽搁。”
青禾一时语塞,找不出说的。
她完全把这事忘了,没记起明天就是文宁生日,要不是杨叔提及,可能吃完饭走了都不会想起来。
杨叔是聪明人,点到即止,别的不多言。
烧汤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开饭的时间。
文宁在楼上换了身居家服下来,三个人坐一桌吃饭。今晚的饭菜丰盛,光是大菜就十几个,全是地道的南城本地菜,阿姨厨艺好,每一道都鲜香诱人。
青禾本来还有点饿,面前摆着的也是她平时爱吃的,但坐下却没胃口了,吃什么都没味儿。
饭桌上,她和文宁都寡言少语,偶尔会搭理一下,可始终聊不起来,还是杨叔在中间打圆场,乐呵呵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时问文宁一句,不时问她一句。
快吃完时,杨叔问了下文宁明天的行程,表面上&#30
340;意思是为了方便接送这人去公司。
文宁放下筷子,不慢不紧地说:“上午要去杂志社,下午有个饭局。”
杨叔问:“几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