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不够?”晏陵问了一句。
可在场众人都震住了,竟无一人开口。
好,不够就再来一次!
他竟然第二次幻化出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箭羽来,作势再受一次万箭穿身。
卫枫急忙施法拦住,大喊:“够了,停下!”
晏陵却没有理会,一挥手,箭羽宛如雪片一般,从他身上穿透。他的脚下,宛如下了一场血雨。
林安“哇”的一声就哭了,一边大喊“不要”,一边大力挣扎,竟还当真被他震断了锁链,刚好晏陵已经落地,他就直接当众盘在了晏陵身上。
两只爪子紧紧抱住晏陵的脖子,大喊:“师尊不要!”
晏陵抬指轻点,让小黑蛟沉睡,然后抱着化作人形的林安,一身血衣地问向众人。
“够了吗?”
不够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可以去死了。
正道仙君当够了。
“够,够了。”回音谷谷主道,“足够了,仙君,你这是……这是何苦啊!”
其余人也纷纷表示足够了。
并且纷纷暗想,连受两次万箭穿身之刑,晏陵仙君纵然是渡劫期的高手,这次只怕也凶多吉少。
眼下只怕是强弩之末。
若再揪着此事不放,岂不是惹人非议?
难道要生生让晏陵仙君死在刑台之上?总不好当真同剑宗结怨。
“那好,既已罚毕,此事就此终了,任何人不得再提。魔尊之子之罪,已赎。”晏陵更用力地抱住怀里的少年,只觉得小徒儿好轻,也好瘦,身形单薄得厉害。神情凌厉,一字一顿地道,“从今日起,剑宗之内,再无魔尊之子夜弦,有的只是我座下的小徒儿——”
“林安!”声音响彻云霄!
场上一片死寂。
但所有人都知道,从此时此刻开始,魔尊之子,也就是林安,再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问罪的了。
因为,他的背后有晏陵仙君撑腰。
而晏陵的背后,则是整个剑宗!
——————
待林安再度醒来时,依旧是先前那个房间
。
胳膊腿健全,身上也不疼,大脑宕机了好一会儿,才骤然想起先前的事。
一掀被褥,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嗖的一声窜向房门。
他要去找晏陵!
晏陵受伤了,流了好多血,他要去看看晏陵!
迎面正好跟推门进来的温琼撞个正着,二人都哎呦一声,林安直接被撞得一屁股跌倒在地。
都顾不得疼,麻溜地窜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跑。
温琼手疾眼快,一把揪住他的后领,道:“等等,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找师尊!你快放开我!”林安挣扎,满脸焦急。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温琼道,“师尊已经没事了。”
林安不信:“怎么可能没事?我亲眼看见师尊代我受刑,那么多的箭,还流了那么多血……”
怎么可能没事?说到最后,都带点哭音了。
“师尊是渡劫期巅峰的高手,即便受了两回万箭穿身之刑……”
“什么?!两次!!”林安震惊,脸色煞白煞白的,“为什么是两次?”
温琼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只能说当时师尊动手太快,大家都来不及反应。
总而言之,他告诉林安:“师尊此前服用过神果,还有护心龙鳞,这两物护住了师尊的心脉,又有师叔,师伯们合力为师尊疗伤,现在总算是度过危险期了。”
但这并不表明,师尊现在已然伤势痊愈。
纵是渡劫期的高手,也受不得万箭穿身之刑,更何况是连续两次。
可以说,师尊为保魔尊之子,完全是豁出性命。
温琼其实是有些埋怨林安的,可看着林安眼眶红红,面色煞白,几乎要大哭出来的可怜样子。
又不好多加训斥。
“那,那我现在可以去探望师尊吗?”林安尽量忍住泪,带着点哭音问。
温琼:“这会儿长老和峰主们,只怕还在……尤其是三长老和西峰主,你最好别跟他们碰面。”
林安点了点头。
温琼见他乖巧,便将带来的两个刚出锅的豆沙包子递给他。
这是师尊的吩咐,师尊也真是的,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牵挂着魔尊之子会不会饿肚子。
难道少吃一顿两顿的,能把人活活饿死吗?
“你没学辟谷么?”他问。
林安接过包子,摇了摇头,倒也没吃,只是把包子抓在手里。
温琼看了他一眼,又道:“你最好吃一些。”省得回头师尊要问。
“我,我现在吃不下,一会儿再吃,行吗?”林安心里难过得要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刻看不到晏陵,就一刻寝食难安。
“随你罢。”
温琼出去了,约莫一个时辰又回来了。他领着林安,御剑飞向流雪峰,来到两仪殿。
师长们已经离去,只有叶阳君和白苏,还一左一右守在殿外。
一见林安,叶阳君的脸色就沉了许多,上前两步,寒声道:“你来做什么?”
林安:“我来看看师尊。”
“师尊被你连累得还不够惨吗?你怎么有脸过来看师尊?”叶阳君语气不好,很显然完全认为都是林安的错,才害师尊无辜受伤,无情驱赶道,“趁我现在好说话,立马滚下峰去,别再让我看见你!”
“我是来看师尊的,又不是来看你的。”林安攥紧拳头,生怕吵到师尊,都不敢太大声。
温琼道:“二师弟,是我带他过来的,这也是师尊的意思。”
师尊似乎早就料到,林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冲出来找师尊,遂提前吩咐下来,让温琼带来。
叶阳君更怒:“我真是不明白,师尊到底为何偏要收魔尊之子为徒?难道被魔族人害得还不够惨吗?”
白苏道:“虽然我也不明白,但是二师兄,你少说两句,听师尊的准没错。”说着,还在温琼的示意下,将人拉走了。
“进去罢。”温琼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殿门,“师尊就在里面。”
“大师兄不一起进去吗?”林安问。
温琼摇了摇头。
林安推开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殿里宽敞明亮,古朴雅致,迎面就是一股淡淡的檀香,很好闻,和晏陵身上的气味有点像。
他吸了吸鼻子,缓步走到床边,贴着床沿跪下,小声唤道:“师尊。”
床上的青年仅合一身雪白里衣,面色苍白,连唇瓣都血色寡淡,此刻正双眸紧闭,一动不动地躺着。
若非还有些微弱的气息,同死人无甚区别。
林安不敢发出声响,生怕惊醒师尊,悄悄地伸手,小心翼翼地掀开师尊的一截衣袖,入目就是缠满了纱布的手臂。
隐隐还有血迹透出。他知道,师尊浑身上下,应该都是血淋淋的窟窿,他都不敢想象,这该有多疼。
纵然师尊是渡劫期的高手,但他此前被魔尊暗算,本就伤重,还自绝过灵脉,才经历过诛魔之战,就受了万箭穿身之刑,还两次!
说是遍体鳞伤,千疮百孔,也不为过。
林安光是这么一想,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也不敢哭出声,用手背不停地抹眼泪。
直到听见一道熟悉的温和声音,才猛然抬眸,睁大了泪眼。
“怎么又哭了?”晏陵温声细语道,“这也是蛟的天性么?”
林安抽抽搭搭抹眼泪,哽咽道:“对不起,师尊,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师尊也不会……”两大串眼泪,簌簌砸了下来。
晏陵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些。等人凑近了,便抓着林安的衣摆,给他擦了擦泪。
“莫哭了,再哭,我这两仪殿就该被淹了。”晏陵取笑他。
“师尊,疼不疼啊?”林安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往回憋,见晏陵摇头,他就更难受了,“怎么可能不疼呢?我刚刚,刚刚都看见了。”说着,眼泪又
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晏陵心想,放血喂神芝草疼,撞断龙角也疼,都没见林安哭成这样,怎么却把别人的苦难,如此放在心上?
这是愧疚,还是情分,晏陵也分不明白,他只是不想看见小黑蛟再难过了。
人有生老病死痛,七情八苦九难,若是将来晏陵无法勘破情爱飞升,也是一样要死的。
那到时候,小黑蛟也会为他流泪么?
林安垂头抽泣,眼泪啪嗒啪嗒,砸在了晏陵的手背上,晏陵索性翻过手掌,释放灵力。
晶莹剔透的泪珠,就宛如珍珠般,凝聚在他的掌心。
而后,晏陵道:“小蛟也会掉珍珠了。”
“师尊……”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有心情取笑蛟?
晏陵柔声道:“来,笑一笑。”
林安这才破涕为笑,把眼泪抹干净了,想起二师兄为难自己,又有点难受。
很担心二师兄会像原文里那样,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给他一刀,让他变成太监蛟。
自己现在是魔婴期,二师兄是金丹期巅峰修士,打起来蛟八成不是对手。
靠人不如靠己。
林安攥着拳头道:“我要好好修炼,早日突破魔婴,成为比魔尊还要厉害的高手!”
这样魔尊再度临世时,自己就不会被欺压得跟龟孙一样了。
晏陵笑了笑,比魔尊还厉害,那就是魔神了,难得小小黑蛟有如此远大的志向。
晏陵看着他这副可怜样,忽想到什么,问:“是不是有人刁难你了?”
林安摇头。
晏陵一语中的:“是不是你二师兄责骂你了?”
林安震惊!
自己的脸上是写了字吗,师尊怎么猜出来的?
晏陵看着他的神情,确定了猜想。他这几日一直在操心蛟蛟的事,都没来及空出手教训徒弟们的。
那三个看来真是皮痒了,尤其是那个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