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恒最近压力很大。
自从接到傅总交代的找香水任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有余。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找遍了各大品牌专柜以及大街小巷,甚至还找朋友搜集了几款收藏级别的香水,然而收效甚微。
他闻得鼻子都快失灵了,每次回来衣服上都会沾染不同的香味,有些稍显浓郁的香味熏得他直犯恶心——
可惜,这些都不是傅总想要的。
唉。
到底是什么样的香水呢?
生机、植物型、绿叶调、很淡......草长莺飞二月天?
完全没有头绪。
中午时分,潘总助手里拎着三层的食盒,一边皱眉思索、一边从光可鉴人的大厅走过,在经过时偶然听到了两个女生热火朝天的讨论声。
“菲菲,你看我刷到的这个视频,鱼跃莲池,拍得好清晰!”
“哇,莲花好好看,锦鲤像是在发光。”
“咦,又是在这个叫做花间集的地方拍的,这段时间都刷到过好几次了。”
“我也听过这个名字,不如这个周末去看看吧。”
“好啊好啊。”
……
潘恒平时从不刷短视频,进行的娱乐活动也少之又少。
这对他而言纯属浪费时间,今天却罕见地多了一点关注。
植物型、绿叶调......
若是去某个景点看看,有没有可能带给他一点方向和灵感?
其实在接到任务后,潘恒旁敲侧击地问起过傅总关于‘香水’的细节,对于气味的来源一直抱有怀疑,尤其在他找遍了大街小巷之后。
那天晚上他也在车上,印象中似乎闻到了一缕淡淡的清香,只是未曾留意。
但他觉得那也许不是香水,可能是一种香氛、某种精油、多种香味混杂的味道、亦或是衣服上残留的洗衣液的气味......
总之,一切皆有可能。
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启,打断了他的思绪。
潘恒迅速整理了一下领口和领带,然后抬起手臂闻了闻,确认没有沾染什么乱七八糟的香味,才往总裁办公区走去。
或许是头疼的后遗症,傅总对气味非常敏感,尤其讨厌调性较浓的香水,那会让他感到头晕恶心。
而整个办公室搭建成天然的森林氧吧,一进去只能闻到草木干净的味道,亦或是飘散着淡淡的手工精油的香气,既能让人精神放松又宁静怡然,非常符合总裁的调性。
潘恒刚把食盒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就听到了上司询问的声音。
“找到了么?”傅云泽关掉屏幕,微抬的视线仿佛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却带来难言的压力。
“抱歉傅总,还没有。”潘恒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喉结咽了咽。
“嗯。”傅云泽放松
身体靠在椅背,长长的睫毛垂落交织成细密的剪影,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眉心,“算了,不用找了。”
凡是都要讲究效率,若是长时间没有产出,那这个项目就没必要做。
更何况他明白这件事情的难度,从某种程度上讲,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然而...傅云泽的思绪逐渐飘远,鼻间似乎又萦绕着那股草木的清香,似有若无,带着无尽的生命力与勃勃生机飘入车内,缓解了他的头痛。
可只有一瞬间,如同南柯一梦。
梦醒,只剩下空虚。
潘恒张了张嘴:“...是。”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奖金。
未来科技公司能有这样的成就,薪资水平和待遇都是行业领先,傅总也不会食言。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傅总垂眸的神情有些落寞,浑身散发着一种难言的倦怠感。
这更坚定了他去景点的决心。
午休的时候,潘恒在网上查了查W市的景点,看到了最近正火的‘花间集’。
就是这个了。
他火速订了票,准备去那里找找灵感。
*
周日,上午9点钟。
潘恒开着奔驰E级来到目的地,光找车位就找了近二十分钟。
人真的很多。
看到这么多人,其实他有点后悔。
不过来都来了,干脆进去看看,他也好久没有出来散心了,看到优美的环境能让人心情变好。
今天的天气不错,由于前几天刮台风的原因,比较凉快。
潘恒穿着宽松的休闲套装,脚下从锃光瓦亮的皮鞋换成了灰色的运动鞋,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不像是30岁的人。
门口有四个闸机都能入园,他排了两三分钟的队就进去了,还挺快的。
一进门的布景不错,静静开放的睡莲也很美,只是潘恒这些年来走南闯北见得太多、又是从小在W市长大的,已经很少能遇到让他惊艳的景色了。
不过,这里的空气非常清新,有着一种雨后泥土的芬芳,混合着淡淡的青草香,十分好闻。
或许是最近闻香水闻太多了,潘恒对于气味反而更为敏感。
这种未加修饰的味道让他感到格外放松。
‘草长莺飞二月天。’
他默默咀嚼着这句诗,看向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这里...也许真的能带给他一些灵感。
继续往前走,他闻到了从湖中飘来的荷花香。
那种香气该如何描述呢,如出水芙蓉般淡雅、如百合般纯净,随风徐徐而来,香远益清,沁人心脾。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莲香从鼻腔吸入、逐渐蔓延至整个肺部的感觉。
身体的废气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环中被全部排出体外,清新淡雅的味道萦绕在呼吸之间,是任何大牌香水都无法调制出的味道,令人精神振奋,心旷神怡。
这是独属于大自然的馈赠。
“好好闻,真的好香。”
“闻到这个味道我都不困了,今天我妈好早就把我叫起来,睡了一路。”
“我们快走,去荷塘,据说那里有红色的莲花,特别好看!对了,还有好大好大的王莲!”
两个十几岁的中学生手拉着手往前跑去,与潘恒擦肩而过,洒下一串爽朗的笑声。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潘恒觉得自己也被感染了,甚至萌生出一抹期待。
红色的荷花,他似乎还没见过。
水上栈道人非常多,他踩着脚下的木板,感受着脚下‘吱嘎吱嘎’的声音,木质的触感确实与平地不一样,有一种古朴的感觉,配上湖中的摇橹船,颇有一种意境。
他所在的湖景下方是王莲,叶片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呈边缘上翘的圆盘状,像是一个个绿色的小船散布在湖中,透过清澈的湖水能看到水下连接的根状茎,将七八个叶片连在一起。
潘恒第一次知道王莲其实不是浮在水面的叶片,而是一个巨大的族群。
他目前走的这条栈道,居然是一株王莲的不同叶子。
这种视觉效果确实震撼。
即使是潘恒,也感受到了一种视觉上的冲击。
“爸爸、爸爸,那是什么啊?”一个小孩子指着王莲叶片旁边淡红色的花,回头问他的父亲:“是刚才见到的睡莲吗?”
“不是,那是王莲的花。”
男人显然做了不少功课,将四五岁的孩子抱起来,指着介绍牌,“你看这里写了,王莲属于睡莲科,所以开的花和睡莲很像。而且它的花三日三变,第一天是白色,第二天是淡红色,第三天深红色,被誉为善变女神。”
“哦哦...爸爸你看,那边也有,是白色的!还有那里,红色的!”
孩子听不太懂,却睁大了眼睛去看从大片绿色中伸出的那几株小小的‘睡莲’。
它在巨大叶片的衬托下格外娇小,却透着精致与优雅,因时间的原因呈现出微微闭合的状态,一层层花瓣向内收拢呈,绽放出不同的颜色,浓淡相宜,仿若茵茵草地上滚落的彩色宝石,显得尤为珍贵。
潘恒跟着看过去,增长了不少见识。
作为年薪百万的精英,他在面对普通人时常常会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毕竟从薪资上来讲,他超过了全国99%的人,在公司更是地位超凡,连集团的高管都要给几分面子。
但是在这里,抛弃了平日的身份和地位之后,听着父亲对儿子的科普、听着周围的欢声笑语,潘恒的心灵突然感受到了一点触动。
心中那点优越感也在逐渐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