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沈芳歇炫耀说过, 这是田家请了高明的调香圣手专门调配的。就是不知恋慕表哥的是沈小姐,还是田家的哪位小姐?
不过成天复大约不会娶跟田家有关的任何姑娘的。所以世间破碎的芳心也要多上一颗了。
但无论哪家,总归也便宜不着白氏母女。
若再想想, 表哥以后说不定有两个嫡母, 大约京城贵女们对表哥的仰慕之情, 也会消减不少吧?
小小年岁的表妹想到钱老爷表哥以后姻缘不畅,也是微微叹气。
随后几日, 成家又几次派人来找, 被告知盛宣禾去修缮祖坟去了。
既然寻不到盛宣禾,成家人也不敢叨扰成家来太君。他们也知道老太太的脾气,可没有盛宣禾那么多的瞻前顾后, 若是贸然透露成培年犯下的错事,就怕老太太一时糊涂, 闹翻了天, 到时候成家和田家的脸就都丢光了。
不过怀了的肚子如同青葱的岁月,都是不等人的。
盛宣禾朝中请假多日, 成培年再也坐不住了, 急得亲自来问盛宣禾何时回来, 但下人们也不清楚。
成培年回去后在盛府大厅跟大哥跺脚:“盛家人出事真欠周到!明明知妹妹病了, 怎么连看都不看就出去修缮祖坟?这是顾着死人,不管活人?”
成家大爷抽了一下水烟管后, 给弟弟出主意说:“既然他去了叶城, 不正好落单?你去寻他回来便是了!”
如此两天后, 成家不再来烦, 据说成培年亲自去叶城寻人去了。
这天,盛香桥让凝烟装了些新买的果子和酥酪,精致地摆了盘后准备给祖母端去。她一个假货想要在盛府立足, 总要背靠棵宽厚的大树。
盛宣禾知道她是假的,看她时满眼厌恶,无可依靠;表哥看似年少寡言,却城府深沉,不敢依靠。唯有祖母虽然严苛,但实则嘴硬心软。
盛香桥最近爱极了祖母的院落,时不时地来找祖母聊天消磨光阴。
新来的单妈妈对此很满意,私下里还跟老太君身边的嬷嬷说,原以为大小姐有多么顽劣,现在一看,除了爱玩些,其他的还好,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不过今日她来的显然不是时候,表哥正跟老太太在屋里说话呢。
盛香桥识趣没有进去,过一会就听老太太叫人让她进来。
她端着糕饼进去的时候,看见表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长睫微垂,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几日,老太君曾经几次命人去盛家传话,说若是桂娘身子好了,就回盛家看看,她有些思念女儿了。
可是成家总有各种各样的借口扣着不放人。显然是怕桂娘回家,说漏了嘴,再有正经人给她出主意,便坏了成家和田佩蓉安排好的事情。
最后就连老太君说自己身子乏累,不甚爽利也不行。那边只传话说容盛娘子再养养身子,再回来看母亲。
成家那两兄弟知道盛家的老爷最好说话。成培年与盛宣禾同朝为官,心知大舅子深谙趋利避害之道。只要跟他说通了,让他明白不要得罪田家,给皇后娘娘脸上抹黑的道理,他最终也会同意田佩蓉进门抬平妻的。
如今田家风头正劲,而盛家和世子府婚约牢固。成家想左右逢源,不想无故跟盛家女儿和离,平白在朝中树敌。可田佩蓉拿了自己腹内的孩子做要挟,强调自己必须早早进门。
如此一来,若是和离,盛家一定会毫无顾忌地闹大,落得成二爷私德有亏,落得抛弃发妻,与寡妇有私的名头。
唯有娥皇女英,三家和睦,才各自脸上有光。
当然这只是成家满心的算盘。秦老太君利索地活了一辈子,怎么能忍得下女儿被夫家和狐媚算计?
虽然不知老太君跟表哥商议的结果
,但是看来,老太君急着想让女儿先回来。
可惜盛桂娘是个没主意的,显然是被成家给拿捏住了。而成天复先前也要回府看母亲,却被成培年吩咐不给开门,只说他忤逆父亲,让他回盛家思过。
今日秦老太君跟她闲说了一会,对盛香桥说:“我年岁大了,不方便去成亲家那边走动,你代我去看看你姑母。”
盛香桥知道老太太是不放心女儿,便让她去看看那边的虚实。想来觉得她就是小姑娘,成家人也不会太防备着她。
于是她便应承了下来。从祖母院子出来时,成表哥是跟她一起出来的。
只是他并没有急着去书房,而是跟她同走一路。
香桥频频抬头看他,忍不住问:“表哥……你是有些什么想跟我说的?”
成天复停下脚步,看着她圆溜溜的眼儿问:“听说赵嬷嬷因为你从树上摔下来,就被祖母哄撵出府了?”
香桥小心翼翼笑道:“是祖母怜惜赵嬷嬷年老多病,让她回去将养,怎知王爷治府严谨,就这么给嬷嬷……”
不过成天复显然不是要给嬷嬷伸冤,他话锋一转道:“你鬼主意多,一会去成家,能不能想办法将我母亲劝回来?”
盛香桥明哲保身,不想揽什么瓷器活,所以笑着道:“姑母病了,不想挪动,连祖母都叫不回来,我如何能行?”
成天复瞟了她一眼,伸出了五根手指。
盛香桥吸了一口气:“只要请姑母回来,什么法子都成吗?”
见表哥点头,盛香桥将她的两只手都伸出来,来回翻转了一下,表示数额翻倍,目光坚毅:“这个数!事成了再付。”
少年半眯起眼,看了看眼前贪财的小姑娘,笑了一下道:“不必,一会叫我就让青砚给你银票。”说完,他便大步朝前走去。
盛香桥看着大方表哥的背影双眸柔情似水,一脸感动,乖巧福礼:“谢过表哥!”
那天盛香桥拿好了给姑妈备的礼后,便上马车出发了。
新近从别院调来的单妈妈也跟着她一起来了。
单妈妈个子不高,细瘦的样子,面向倒是十分和善。老太君知道孙女脾气不好,所以特意找了个随和却不蠢钝的妈妈来,既可带一带孙女的性子,又不会欺上瞒下地纵着她做错事。
她并不知如今这个盛香桥的底细,自然是当成真小姐一般尽心伺候着。连带着凝烟这个知道底细的也不敢懈怠了。
是以盛香桥现在总算是过上正经小姐的日子,出门马车靠垫子拍得松软,手里捧着填炭的手炉,带着祖母让她捎带的药材与成盒的点心,就这么舒舒服服一路来到了成家。
成家来几次来寻人,可最后盛家只出了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来探望姑母。
大爷成培丰心里暗骂盛家薄情不通礼数。不过反正老二去叶城找盛宣禾了,钱氏这几日陪着桂娘已经劝服得差不多了,现在也正陪着她见客。
既然盛家来了个半大不大的小辈,见一见也无妨。
二弟已经跟桂娘陈晓了厉害,桂娘虽然这几日以泪洗面,但没见她派丫鬟去盛家传信商议,想来一会见盛家小辈,更不会自揭家丑。
成天复到了考学的关键时刻,桂娘还生怕二弟跟儿子说,再三叮嘱着只能跟将哥哥叫到成家来,商议田佩蓉的事情,千万不能让成天复知道,影响了儿子的考学,她便要跟成培年拼命。
二弟自然不会跟儿子说,成天复平日里温雅的样子都是装给别人看到,混账起来亲老子也忍不得。若是他知道了,岂不是要将家里闹翻天?
所以老四回来要见母亲时,成府的门都不会开一条缝!
想着再等几天,二弟找回了盛宣禾,三家就可以坐在一起好好商量了。
就像田佩蓉私下里说的,田家若是闹出丑事,就是给皇后娘娘脸上抹黑。盛桂娘一个后宅妇人都知道要顾全田家的脸面,那盛宣禾为官一向谨慎,当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说服盛宣禾同意成家娶平妻,有的是法子!
想到这,成培丰心安了。既然盛家老太太不放心,那就让盛香桥过去探看一下姑母吧。成家有事求着盛家,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的……
成家乃是新贵,又是家底雄厚的商户出身,门庭虽然不似盛家那般光伟,但入了庭院,便能看出成家的奢华。
盛香桥下了马车后一路走来,看的尽是雕梁画栋,金壁玉瓦,算是在富贵窝里沾染了满溢的银香。
她顿时心有感慨。难怪四表哥的月钱那么多,可以任意花销,原来成家这才是真正的有钱人家。
这么算来,白氏母女颇有眼光,选婿的眼光很有见地!
穿过了庭院,盛香桥直接去了二房。只是到了屋前时,听说姑母有访客,是沈家大娘子来探看姑母了。大房的钱氏也在作陪。
凝烟趁着单妈妈不注意,小声提醒着香桥:“这个沈家大娘子就是沈芳歇的母亲,跟夫家同姓也姓沈。是田佩蓉的表姐,平日里跟大姑奶奶甚是交好。”
盛香桥听说过这位沈家大娘子跟姑母是手帕交,不过交情热络也是半年前才开始的……
田佩蓉当真是个有心机的,为了嫁给自己的情郎,这是早早布下天罗地网,逼迫着姑母就范啊!
她沿着缠绕葡萄藤蔓的小廊一路来到盛姑母的院子里,就听到起居茶亭半开的窗子里传来说话声:“姐姐,别看我跟田家沾点亲,可心里却向着你的。你要想明白,夫妻本是一体,若是你家相公的清誉受损,别说你儿女将来的前程婚事,就连你那哥哥续娶尚府千金的事情,也要有闪失,倒不如成人之美,成全了你相公娥皇女英的佳话……”
等到丫鬟传话说盛府大小姐来探望姑母时,沈大娘子这些歇了话头,看着盛香桥撩帘子进来。
盛香桥今日穿的荷色绸裙是老太君给的布料裁制,渐变的颜色光滑明洁,犹如夏日盛莲,衬得肤白腰细,高高挽着光洁的发髻,一看便觉得是个温雅的小姑娘。
最近她吃得好,不光脸颊丰盈了,个子也窜高了一大截,再不用垫上厚鞋垫子,走路轻盈了许多。
因为王府的授意,希望她时时露脸打破先前的流言,更是要让人习以为常,渐渐拿假的当了真的。所以在外人看来,盛家小姑娘虽然好像变得比以前俊了,也无非是女大十八变的缘故。
沈大娘子知道这小丫头前些日子打了她姑娘一巴掌。
只是平日她没甚留意过盛家的这位姑娘,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不通礼数的茬子。
那日女儿沈芳歇哭着回来时,气得沈大娘子连摔了两个茶盏,大骂盛家书香门第,却养了个泼货出来。
今日她本是上门来劝慰盛桂娘识趣些,说服盛家点头,让慧淑夫人早点过门,没想到那个跋扈无礼的小丫头倒自己主动上门来了。
是以沈大娘子方才听前门传着盛大姑娘来的话时,故意不走,立意要会一会这个丫头,好替自己女儿出一口恶气!
待盛香桥进门跟姑母施礼的时候,沈大娘子上下打量着她,然后亲切地拉着盛桂娘的说:“这位便是你兄长家的长女?长得倒是俊,就是脾气急了些,这不,前些日子跟我的女儿闹了些误会。这小孩子打闹原也正常,就是盛小姐的手重了些,我女儿的脸……这些日子都没有消肿。她老子家教严,因为乾龙寺闹了一场,到现在都罚着她在家里写字养性子呢……哪像盛小姐,这么快就能出来走动了……”
这话说得客气,可是却是变相贬损盛府家教不严谨,居然不严惩这打人的。听得一旁的钱氏都笑得尴尬。
盛桂娘也知道自己的侄女在乾龙寺打了沈小姐一巴掌的事情,听沈大娘子这么一问,有些挂不住脸,看向盛香桥的时候,也是语中带气道:“还不快向沈大娘子道歉,哥哥也是,怎么这么快就放你出来了?”
盛香桥看出来,这位姑母是个软耳根好摆布的人,如今她也是被成家一番说辞唬住,全没了主意,竟然拿了跟田佩蓉沾亲的当了知己密友,也真是……
她想着秦老太君眼里不揉沙子的铿锵样子,想不明白,为何能教出这么柔弱糊涂的女儿来?
不过她并非知恩不报之人。想到成表哥每月不落的月钱,还有时不时给她买零嘴的恩惠,最主要已经到手的二十两酬金,总是要帮衬下他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