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培年听了女儿要嫁的居然是这等人家, 自然又要跟田氏说了说。
田佩蓉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她当初撬了桂娘的姻缘才入了成家, 所以成培年说些前妻好, 儿女好之类的话, 她便疑心成培年后悔迎娶自己,心里满是酸味。
现在听到成培年说袁家竟然是不错的人家时, 她冷笑了:“也就是你那兄长眼皮子浅, 只看钱银论英雄。那袁家长辈当年若是留在朝中为官的话,还真是个与皇族王爷比肩的人物, 可如今也不过是个放牧牛羊的大户而已,有什么可巴结的?倒是我田家乃堂堂国舅公府, 你那大哥大嫂一对混蛋, 跟我没有半点恭敬。”
成培年看在田氏怀有身孕的份儿上, 也不跟她计较,可看她又抖起国舅女儿的威风来,不甚顺眼,加上在自家内宅子里, 便说些闲话:“听宫里传出信儿来,东宫太子妃可也有身孕了。虽则这太子也是你姑母皇后的亲儿子, 可是谁不知道,他心里是拿已故的陈皇后为亲娘。现如今他的正妃也是陈家的姑娘,只怕等你姑母当了太后, 那国舅爷的威风便要换个人耍耍了。”
田佩蓉狠狠瞪了成培年一眼,却也心知他说的可不是风凉话,而是实情。宫里谁不知道,皇后与太子并不亲厚。
毕竟当初太子在襁褓里时, 便被抱到了已故陈皇后那里抚养,等回到她姑母这边的时候,孩子已经大了,怎么围拢都没热乎气了,田皇后没少因为这个恨恨咒骂已死的先皇后。
想到这,她问到:“明日皇后召见,就要入宫去给太子妃的孩儿纳缝百家衣了,各家也要呈现给东宫贺礼,不知道盛家的丫头们都备下的什么?”
她之前借口不好重样子,让钱氏去盛家那边帮忙的时候留意一下。
成培年得了她的叮嘱,也问过大嫂了,可惜钱氏去那边时,那边的人都防备她跟贼一般,她每次都是在前厅温热了板凳就走人,也打听不到这些个。
田佩蓉听了冷冷哼了一声,手里摸着自己的肚子,若有所思……
再说知晚前几天前跟着袁家大爷嘀嘀咕咕,然后一起去河埠头,接下来的这几日更是早出晚归,不大跟家里的人碰面,似乎在外面忙得焦头烂额的。
今日她倒是回来得早。不过她去给祖母问安的时候,只见香兰和得晴也在,香兰正兴奋地说着衣服如何搭配首饰呢。
等一问才知,原来是宫里派人来传,说是为了庆祝太子妃终于怀下子嗣,京城里的贵妇要像以往那般,明日入宫为太子妃的胎儿祈福缝补百纳服。
知晚一时想起,当初皇后怀孕的时候,她也陪着嫡母王氏入宫去绣这个来着。
盛家从乡下回来这么久,一直未得皇后召见。
毕竟像盛家这样,已经没有子弟在朝中为官的没落之家,也不会入皇后的法眼,大都渐渐失宠,不得再入宫门。
可是这次皇后派人突然召见,着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也算是给逝去的盛老爷一个薄面罢了。
不同于香兰的兴奋,知晚一听便是眉头微微一皱,觉得这是鸿门之宴。
上次那个田德修的事情,虽然在圆滑府尹大人的主导之下,温水和稀泥,可是她后来听说那田德修到底落下了个毛病,走路一瘸一拐的。
他那个庶出的爹爹还回田家闹了好大一场,直说自己儿子被田佩蓉当了筏子用,如今儿子残疾了,家里不能不管。
也不知田贤钟是如何摆平这一场风波的。
虽然田贤钟平日里可能都忘了那些分府出去的庶子庶孙们,但成天复那一闹,将田家的脸都丢光了,也不知他会不会跟皇后告状。
现在田皇后突然召集盛家这样已经门庭冷落的人家入宫,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王芙是向来不爱入
宫的。当年她在宫里几次受辱,看见那宫门的琉璃瓦都觉得牙疼。
至于桂娘也接到了皇后的帖子,可她也心烦着自己的女儿跟田家的庶孙惹出来的是非,觉得这入宫进去绝没有什么好事情。
秦老太君听了之后,微微叹气道:“天复那孩子如今得陛下隆宠,后宫之人应该也会顾忌着些。既然皇后下了帖子,你们不能不去。毕竟我们盛家是老臣家眷,三年前也是糟了横祸,那皇后心里再有怨气,总也要给你们留上几分薄面,不然必定要被人认定是薄待故臣家眷。到时候皇后若是要痛快嘴,给脸子说了什么难听的,你们生受着就是了。”
香兰因为是庶女,以前几乎没有入宫的机会,原本对入宫的事情很是雀跃,可是听着家里的长辈们她们细说,也是心生怯意,至此便打算装病不去了。
不过得晴和香桥是嫡女,不能不去。
得晴的脸色不好,但也只能准备衣服入宫,知晚看了小声道:“到时候我跟着你,没事的。”
得晴苦笑了一下:“跟田家结仇的事情原本就因我而起,别连累你和舅妈就好,不用你替我挡着。”
知晚笑了笑,替得晴将发钗戴上道:“若是皇后罚跪,由我陪着你,也免了孤单……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得晴拉着知晚的手,冲着自己的小姐妹苦笑了一下,又振作起来:“我家袁郎说了,若是宫里不放我出来,他就扛着先帝爷当年赐给祖父的□□去陛下那讨我,我没什么好怕的!”
知晚也笑了,这得晴如今张口闭口都是她家袁郎。
有底气的姑娘就是不一样,盛家一府的女人们,总算有个找到靠山的。
等知晚回到屋子里时,先是让凝烟准备好明天她入宫的衣裳,然后便看了看堆在桌上的书信。
这么一扒拉,竟然翻出了一封字迹眼熟的信封,那信封还有驿站的火漆封印,可见是刚刚快船驿马送回来的。
这……不是成天复的笔迹吗?
他前些日子与袁家大郎吃完酒后,便因为公务,乘船去了英州,怎么有闲心写信用驿马送回?
她怕有什么急事,连忙拿了桌旁的银刀拆封,抽出了信笺,那信只薄薄一张,字也只有一行——“今日公务休憩,突然忆起书房书架左二格,遗黄米饵一盒,此物甜腻易坏,吃了吧。”
信应该是三天前写好,再寄过来的。
知晚看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表哥怎么这般顽皮,竟然只为了一盒米糕千里传信。
三年笔友情谊,可是知晚发觉自己还是猜不出表哥神来一笔的套路。
她想了想,披衣服过了跨院,待来到表哥的书房时,便掌灯去看表哥的书架,果然在左二格处,放着一个盒子,上面的字迹竟然是京城有名的四色斋。
每到秋季,四色斋专为宫中御供糕饼,这黄米芙蓉饵便是他家的招牌,一盒这样的御供糕饼,一般人可拿不到。
表哥怎么这般粗心,竟然将这么难得的一盒子糕饼放在书架上就走了?
因为不知表哥放了多久,知晚不好拿这个给家里其他人吃,免得吃坏了肚肠,便打开盒子闻了闻,感觉应该还好,捻起一块吃了起来,入口即化的口感,当真是解馋。
知晚正在长个子,对于美食毫无意志力,等吃的干净了,她才发现盒子上有封盒的条子,上面是封盒日期时辰——竟然是今日清晨才封盒的。
知晚一时愣住了,这才明白,这是表哥临走前吩咐人今日一大早买了放在书架上,特意留给她吃的……
唇齿间的蜜意不断扩散,流转到了心底,眼中的湿意也渐止不住——因为今日……是一个叫晚晚的小姑娘降生到这个人间的日子。
不过自从与父母分离之后,这个日子便跟
寻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两样了……她也从来不会刻意去想。
只是去年时,她应该是在这样容易勾起回忆的日子里,无意中在书信里曾跟表哥提及过。
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还以这样的方式,为自己庆生……
知晚小心翼翼地拿起最后的一块,却有些舍不得吃,只是默默地坐在了表哥惯坐的椅子上,微笑而伤感的蜷缩起身子,抬头静静地看窗外如水月光。
此时的表哥,是否也在英州抬头仰望月亮?
第二天一大早,盛家的母女四人坐上马车入宫去了。
得晴看着香桥有些睡不足的样子,便笑她是不是有些恨嫁,夜里睡不着,想着自己未来夫婿何样?
知晚红脸去捏得晴的嘴,一时间两个小姑娘笑闹着,倒是冲淡了入宫的忐忑。
这几年,皇宫扩建了不少。陛下年事已高,却生了些享乐之心,在西殿那边建了戏台和模仿前朝的饮酒赏舞的高台。
最近戏台子刚刚搭建好,当她们走在通往后宫的路上时,隐隐都能听到西殿传来的丝竹歌舞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