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的意思很简单,就算今世不成夫妻,他也永远是她兄长。妹妹花哥哥的钱,天经地义。
知晚看着,心里一时说不清楚是酸,还是甜。那句“今世不成鸾凤,亦是兄妹”,听着本该松一口气的,毕竟他也想开了,可是拿着那信,知晚愣是整整失眠了一宿。
虽然中间也睡了一小会,可是零零散散做的梦,也都是在贡县时,与他挨坐下棋、绘画时的情景。
那样毫无芥蒂的时光,只怕是做回兄妹也不会再有了。
不过第二天时,进宝对着小姐两个乌黑的眼圈子,却对成大人给钱有另外一番理解。
“小姐你啊,也别死犟了,没看出成大人还是喜欢你吗?”
知晚坐在妆镜前梳拢头发,闷闷道:“他都说了,我们是兄妹。”
她当初不告而别,算是彻底伤了他的自尊。就像他说的,猫狗都排在了他的前面。他能为了她不要前程,相较之下,她将他舍弃得太容易了。
若是二人易位,知晚也觉得自己无法原谅这么轻易舍弃了自己之人。所以他就此冷了心肠也没有什么错。
而且她的姻缘,他都想好了,可以坦然地给她出主意招赘婿,这俨然就是替妹妹着想的兄长。
可是进宝却大眼白一翻,笑出声来:“小姐,你这就是耍后生耍得太少,男人的这点子心思,你还看不出来?这家里家外这么多的妹妹,你看成大人给哪个妹妹这么尽心了?您现在又不缺银子,他还这么主动大手笔的给,生怕你不要,便是拿你当媳妇养!”
一旁正调胭脂的凝烟听了进宝的粗鄙之言,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是耍后生?她长得雌雄莫辨的,难道耍得多?小姐出去走了一遭,是在哪里乡野村店里挖出这么一段粗木来用?
知晚也觉得进宝有些胡言,板着脸让她莫要乱说话。
进宝笑着认错,拿了要熨烫的衣服,递给外屋的丫鬟们。”
等进宝出去后,凝烟赶紧劝知晚调换了丫鬟,像进宝这样的,做个粗使还差不多,怎么能在小姐的内屋里呆着?
可是知晚却说:“她有本事,我用得着她。”
凝烟眨巴眼睛问:“什么本事?”
知晚指了指院子外,进宝已经在院子里了,正在替知晚整理练武场上的架子,她嫌做摆设的石墩子碍事,单手便将它轻松拎放到了一边。
凝烟看着力大如牛的进宝,有些直眼,然后小声问:“她这样的,也有后生抢着要?”
知晚笑了:“她气力这么大,若是在村子里,可是把好劳力呢!真的是被村子里的后生们争抢的!像你这样的,光好看了,下地不出活,白白浪费...
米饭。”
凝烟觉得小姐这是变相夸她好看,一时也美滋滋的。
小姐人好厚道,已经找过她家人说,允诺了再转年就让她出去嫁人,嫁妆都由小姐来出。
这两天家里来话了,说是媒婆相看将来要给她找个做小生意的。
她这样伺候未婚县主的使女将来嫁人,足足的风光体面,又没有做过府里爷们的通房,才不会嫁到乡野里去呢。
进宝的本事,随后两天便得了验证。
因为卢医县主准备招赘婿的消息传扬出去之后,县主偶尔出街,总是“意外”频频。
若是去茶楼饮茶,时不时会遇上自认为风流才子的公子在隔壁高声朗诵诗词歌赋,然后在长廊楼梯处,跟县主走了一个顶头碰。
可惜还没等公子们含情脉脉传情达意,便看见一个粗黑丫鬟绷着脸顶了过来,粗声询问是不是没长眼睛,明明看见女眷下楼,也不回避,直愣愣地往前撞,是赶着投胎吗?
又或者出外游船,赶上河埠头栈道积水,有人急匆匆地赶到县主面前,准备脱衣铺路,献一献殷勤。
结果还没等衣扣子全解开呢,人家娇滴滴的县主已经被黑粗丫头搂腰提腿抱起,大踏步地过了积水的栈道,全然不给男人们发挥的余地。
几次之后,凝烟觉得黑丫头进宝已经成京城一半未婚男子的眼中钉了。
事实证明,陛下和夫人们的担忧多余了。若是别的女子招赘婿,可能会有些难度。
一个貌美倾城的聪慧女子,爱慕者本就趋之若鹜,单单一个招婿岂能吓退一众追求者?
京城里都知道,柳县主是在盛家长大的,敬重秦老太君如亲生的祖母,所以这婚姻大事,最好从盛家祖母那里着手。
起初毛遂自荐的都是些想要捡便宜的各府庶子。
结果老太君都懒得过话,直接跟前来谈话的夫人们说:“我家柳丫头自小就是在家里当嫡亲孙女养的,脾气眼界都养娇了。她父亲是当年三甲探花,母亲是神医世家,家学渊源,又是陛下亲封的卢医县主,医术精湛,模样更是出挑。哎,这样的女孩也是让家里发愁。你们说说,又不是乡野里没儿子的老爷急着招婿生儿子接续香火,也不能骡马不分,是个男人就行啊?那些才学平庸碌碌无为之辈,但凡有些自知之明的,也估计不好意思到我家柳丫头跟前提亲……我那柳丫头不愁嫁,总不能找个样样不如自己的男人吧!”
这下子,老太君将话堵得死死。那些个想拿庶子来占便宜的夫人们也讪讪闭了嘴。
人家祖孙两个都不是傻子,更言明了自己眼光高,别是个男人就拿来凑数!
有人出了盛家时,觉得不够脸,还狠狠唾了一口道:“啊呸!真拿自己当碟子菜了!我们还没嫌弃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呢!这般挑拣,可别就耽搁,将来撂成了老姑娘!”
可惜她们的骂声还未散去,第二波才俊又纷至沓来。
这次多了些恩科高中的寒门子弟,有几个已经身有功名,甚至长得仪表堂堂,只是他们出身贫寒,在京城里更无可以引荐的恩师,光拿了恩科的门牌,并不能就此一跃龙门。
就此,有些公子甘愿自降身段,入赘到柳家去。
一来这位柳小姐实在是貌美如花,在街市或者诗社上一见便能让人倾心不忘。如此如花少女,本就让人爱恋,又是陛下的义女,更是秦家愿意扶持的晚辈,若是得此美眷,以后在京城里也算是有了人脉门路,从此便可轻松一筹壮志,足足少苦熬二十年。
这些公子里,有不少还是秦家的远亲介绍来的,老太太冲着秦家的面子也不能不见。
挑来挑去,公子中有几个还真是不错,模样生得好,又有真才实学,就连秦家的长辈都来说和,说这样没有根基...
的招入府里,将来也能一起安心过日子,免得他生了外心。
所以秦祖母便拿了这些公子的画像问知晚。
可是知晚看都没看便说:“祖母,我现在真不想嫁人,当初跟陛下这般提,也是怕陛下再乱点鸳鸯谱,您就辛苦些,替我回绝了吧,我既然不想嫁人,再好也跟我无缘。”
祖母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问:“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嫁给这些人?”
知晚微微一笑道:“祖母,您比我看事还通透,也该知道,这些愿意入赘的,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地因为爱慕我而来求娶?若是我荣华不再,更无皇宠,这些男人难道只因为我样子生得好,就愿意舍弃了男儿的自尊入赘柳家吗?所以,他们都是有所求,未见真心,如何能成为夫妻?”
秦老太君叹了一口气:“你说得都有道理。可你当初为何偏偏要走这条路,提起什么招赘婿。难道不知这样,招来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知晚不想隐瞒祖母,便老实道:“这……是表哥的提议,我觉得怪省事的,便用了。”
秦老太君一皱眉:“表哥?哪个表哥?”
她见知晚不说话,一下子明白了:“你……说是你成家表哥给你出了这主意?”
知晚点了点头。
老太君的身子往后一仰,瞪眼沉默了一会,气得骂道:“这个混账东西又在打你什么鬼主意?”
秦老太君原本还真以为是柳知晚想要为柳家开枝散叶,才走了这种艰难姻缘之路。闹了半天,竟然是成天复那小子引得小丫头招赘婿的。
他这是要干什么?自己娶不到,便立意让表妹的姻缘也从此命运多舛,嫁不出去?还是他又在盘算着什么不着调的鬼主意?
不过知晚却觉得祖母多想了,表哥哪里会有祖母想得那般阴险,他就是本着为兄的立场,替她考量而已。
秦祖母不爱听知晚维护成天复的话,干脆将手一挥,懒得惯他们这对小儿女了,可嘴里还是嘟囔道:“贼精的丫头,看别人的算盘一看一个准,偏到你成家表哥身上,就跟鬼打墙一般,愣是看不出他的鬼门道!”
知晚看祖母动了气,赶紧跪在软榻上给祖母捏腿,
秦老太君看着她的殷勤样子,也是无奈地捏着她的脸儿:“我养出来的姑娘,将来也不知便宜了哪个小子,左右都不是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的表哥这两日也有了消息,迎州军情紧急,朝中无可用之臣。
陛下虽然立意让成天复吃一辈子井盐,但是眼下文武全才之人满朝也就只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