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章妍飞速离开的步伐,郁澜手还搭在褚妄肩膀上,暧昧的氛围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那个,”郁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章妍姐跟着你,也还……挺不容易的。”
“你第一次推着我来公司的时候,不还挺积极的么?”褚妄本人倒是觉得没什么,甚至试图举例,“当时还在楼下和办公室……”
“我当时要是知道你看到了我绝对不会那么做!”郁澜红着脸,语速很快地说。
自己为了生存演出来的,和真的被撞见了这种场面能一样吗?!
“好。”所幸褚妄也没有再多问,“那给她涨点工资就好。”
已经迅速逃离公司的章妍目前还不知道褚妄竟然如此好心,正十分悲戚地给小姐妹打电话,让她把今天吃大餐的预算降一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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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褚妄突然苏醒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郁家。
郁翎是在对方醒来的第二天早上就知道了消息。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甚至托人打听了,褚妄醒来的当天,郁澜依然照常上课,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
当时郁翎心想,这估计就是褚家放出来的烟雾弹——可能是集团内部有什么争斗,这才需要家里人假装透露一个褚妄醒来的假消息,来安抚一些躁动的人心。
毕竟要是褚妄真醒了,怎么不见他本人来说呢?
不过仔细一想,郁翎心里更多的是快意。
虽然那天对方冷着脸威胁自己,说什么“只要褚妄晚醒来一天,自己就会多倒霉一次”之类话,看上去好像很唬人,可也不过是他在给自己壮胆罢了。
说是吓自己的,又何尝不是他自己还在怕?
因为郁翎怎么会不知道,他跟褚妄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面,要是真让褚妄知道了这一切,他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在这段日子里,已经不能用过得好不好来形容,只是累,和根本无法言表的疲惫。
那天郁澜扬长而去,放了一堆话就不管,只留下他跟宋斯觉两个人。
宋斯觉好像真的很在意郁澜的样子,郁翎看着他望着对方离开的方向,甚至想追出去。
但郁澜上了车,没给他机会。
宋斯觉这才站在原地,直到身影消失了才离开。
那时候已经有同学陆续下课,郁翎不敢再在学校里说些什么,只能也看着宋斯觉离开,自己再想办法。
结果就等到了现在。
梁芝玉从听说褚妄要在公司露面这件事开始,就干脆放下手边的所有事,就在家里等着消息了。
这几天他跟梁芝玉的关系有些微妙,但郁翎推开门看到她在等消息时,还是整理了一下表情,笑着走过去:“妈妈。”
梁芝玉却没笑,两只手都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皱得很紧,只是有点敷衍地应了一声,没看他。
郁翎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但他这几天下
来也已经有了经验,就当没看到一样,依然热情地凑上来:“妈妈,我知道你在等消息。我陪你一起。”
梁芝玉这才抬起头来,但丝毫不见之前的慈爱或者温情,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您现在很急。”郁翎说,“但你想,按现在的情况来看,褚妄醒了才是对我们有利的,不是吗?”
“怎么算有利?”梁芝玉语气算不上好,但还是开口问道,“你爸爸过两天就到,这对他会有好处么?”
跟席筠万事了解、亲力亲为不同,她其实没什么经济头脑,对生意上的事情更不擅长——郁家的家业,一半是郁家老一辈打下来的,另一半是她的丈夫郁文森出国撞上风口,后面慢慢壮大的。
这些年来家业一直是郁文森打理,她就只用当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太太,每天喝茶种花,和姐妹逛街购物,回家就带带孩子,基本不太需要她出面做点什么。
只是郁文森虽然还算能赚钱,但梁芝玉进了富太太圈子后才发现,财富这种东西,当你踏进这扇门后才能知道,它是没有上限的。梁芝玉还在为了一个包配货的时候,跟她一起喝茶的圈内人就已经是品牌的终身贵宾了。郁家的家业在普通人眼里来看,那自然还是滋润有余的,可跟那些动辄一个集团一个实业的比,还是寒酸得拿不出手。
然而幸运之神不可能持续眷顾一个人,郁文森能撞上一次风口赚了大钱,自然也会有不景气的时候。
这几年家里的好几个分公司产业式微,郁文森不得不重新去海外寻找机会,国内就不常顾得上了。
梁芝玉被迫接手,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手忙脚乱。
还好郁翎懂事,从上中学时就有继承家业的觉悟,后面大学也专门念了排得上号的经济学,一副要为家里分担的听话模样。
梁芝玉本来就有点管不过来,就把手下两间拨给了郁翎。
于是尽管她这段时间里对郁翎颇有微词,却还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郁翎见她终于态度软化了一些,连忙道:“您想,之前我去过褚家两次,都不欢而散。也不知道郁澜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药,硬是让他们家的人把他保了下来。不过想想也是——他们本就是为了冲喜才找的他,那可能是什么大师的建议是供养好郁澜,为了褚妄能醒过来。
“可现在褚妄直接醒了对不对?”郁翎说,“本来就是冲喜用,那现在他对褚家来说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用处不就没了吗?”
“可是……”梁芝玉点点头,虽然觉得郁翎说的不无道理,但就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她眼神一恍,忽然抬起头看着郁翎。
“小翎。”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你不是跟我说过,你除了我,就最心疼他了吗?”
梁芝玉很快理清刚才的怪异感从何而来,不敢置信地说:“原来你一直在……针对他?”
郁翎一怔。
然后迅速反应了过来——
可能是这些日子他每天睁眼闭眼都是郁澜,梁芝玉
又没有提这件事,他几乎都快忘了,自己以前是怎么表演对自己对这位弟弟的“愧疚”的。
但他现在好像还是很在意这个,只能干涩地扯了扯嘴角,解释道:“妈妈,我只是想让你自己过得更好一些。”
要是放在以前,梁芝玉可能就会心照不宣地点点头,然后安抚他两句了。
可现在她却很明显地顿了顿,然后说:“可是……我并没有感觉他走了之后对我来说有太大的区别。”
梁芝玉表情一变,张了张口:“小翎,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变了,但我以前的小翎不是这样的。”
“他比现在贴心,什么都会考虑到,会为我分担很多的烦恼,给我很多的建议。他很善良,出现什么问题一定会先从自己那里找原因,而不是扔在别人身上。”
“妈妈,你不是在问我最有利的事么?我明明在好好回答,你怎么突然……?”郁翎十分不解,更何况梁芝玉以前比自己还要讨厌郁澜,现在却突然有了这样的转变。
“现在的情况是,褚妄醒了,而之前郁澜仗着他妻子的名头狐假虎威地做了多少事,现在不正是最好反击的时候么?”郁翎甚至没空跟她解释太具体的,只想着这是扳回一城的最好时候。
梁芝玉却仿佛不太信得过他的这句话一样,撑着太阳穴看过来:“如果还是失败呢,小翎?”
郁翎下意识说:“我不会的,妈妈。”
可是梁芝玉好像就是在等着他的这句话似的:“可是你不是已经失败了好几次吗?”
“之前褚妄还没醒的时候,那时想让你跟他缓和一下关系,结果呢?”
梁芝玉揉了揉眉心,好像也觉得自己的话重了些,叹口气道:“算了小翎,我不是在怪你。”
“上次不是给了你一张卡让你给他么?看现在的样子是不用给了,”梁芝玉勉强放缓了声音道,“那先给我一下吧,我自己的钱刚给了公司周转,得出门给你父亲买一件礼物。”
要是之前都还好,现在的郁翎才是结结实实愣在了原地。
“妈妈,我,我……”郁翎支吾着。
“而且你不是还有分红么?”梁芝玉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问道。
郁翎笑得勉强:“财报您不是看了么,之前那个项目套牢了裁了多少员,现在最缺的就是流动资金……我用那笔钱去填窟窿了。”
但这次梁芝玉好像没有被他骗到:“可光是那一笔钱是根本不够的,难道说……”
她这次换了审视的目光看着郁翎:“你现在挥霍得,连那么一点也拿不出来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爸爸好不容易回国一趟,面对一堆烂摊子不说,我们连个礼物都挑不出来?”梁芝玉发现这个事实后仿佛十分崩溃,“那钱都去哪里了呢?”
郁翎没法解释,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跟她保证:“这次有转机了,我一定会帮我们家渡过难关——”
“渡过难关?”梁芝玉咀嚼着这个词,像是不再相信了一样,“之前我
把小澜送出去的时候,觉得那就是最有转机的时候了,结果呢?”
“他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我不知道,可是小翎,你又做了什么?”梁芝玉失望地说,“每次你都告诉我,会做得很好,结果每次每次回来都说没成功,说你被为难了……我哪次没有为你说话?我还不想让你受委屈给你出主意,结果呢?回来不也什么也没做成吗?”
“不是的,我真的问过了,真的试过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郁翎百口莫辩。
“我现在都有点后悔,为什么当初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梁芝玉好像越说越气,最后甚至冷冰冰地说道。
如果说之前那些话,郁翎都可以认为是梁芝玉因为公司的各种事情不顺而导致的迁怒,可听见这一句,他像是全身上下被一盆冰水浇透,冻得浑身僵硬。
“你说……什么?”
“我最近总在想,好像小澜也没我想的那么糟。”梁芝玉说,“我听说他在褚家十分听话,经常陪席太太聊天吃饭,所以才会传出席太太给了他一大笔钱的传闻。”
“现在想来他以前也算听话,我也有问题,好像一直以来也都忽略了他……”梁芝玉像是真的在设想,在后悔,觉得对方也许也是自己好孩子。
郁翎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表情,只是十分僵硬地问:“您的意思是,你后悔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是我去结这个婚,对吗?”
梁芝玉看着他的样子,好像觉得十分陌生,也十分不解:“小翎,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从小抚养你长大,在那样的时刻都没有选择血亲而是选择你,你现在却还要埋怨我吗?”
“从小到大我什么事情没有满足你,把郁澜接回来的时候我还怕你心里不平衡,买了比他多得多的礼物给你,可是你现在却……?”
“我只是现在回想,可能那时候小澜就是刚回来不适应,才会看上去古怪了些……”梁芝玉叹口气,“我就应该再耐心一点的。毕竟……”
“那也是我的亲生孩子。”
她像是迟来地意识到这件事一样,这句话说出口后,原本还算浅薄的后悔仿佛就变得深重,梁芝玉声音顿了顿,轻轻叹了一口气:“是我那时候不肯接受,不肯相信真的会有抱错这种事发生,我更多的关心你也只是想逃避那个人是我孩子的事实……”
“现在想来他也很可怜,从来也不跟我们分享他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哎,你说他要是示个弱,我当时也不会那么狠心地选择他——”
“怎么才过了两个月,就变成这样了呢?”梁芝玉说道。
“妈妈,你之前不是说,就算是血亲又如何,是你说的让我不要介怀血缘关系,是你说的,我就是你唯一的孩子的。”
郁翎感觉整个人好像变得很空——是,他的确比梁芝玉还要更早自己不是郁家亲生孩子这件事,可这么多年以来他为了讨好梁芝玉,讨好郁家,做的事还少了?
他自问也算是做了很多,只是有时
候想要对外展示一下自己的身份,让别人都对自己恭敬一点,可能有时候是花了一些钱,但那也不是为了——至少不全是为了自己啊?
郁翎好像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他现在已经无法思考,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筹谋好像一个可笑的笑话。
他费尽心思、拼了命地想要留在郁家,他是得偿所愿了,挤走了曾经最令他恐惧的劲敌,可怎么会落得一个这样的结局?
“不就是周转不开了,不就是现在到了一个比较艰难的时刻么?”郁翎摇着头,“我愿意跟你一起同甘共苦的,妈妈,就算到时候真的有了什么事,我也是您的孩子,我不会——”
“你现在都帮不了我,之前让你拿去给小澜的钱也一分都要不回来,还说那些大话做什么?”梁芝玉像是也忍无可忍,“之前你说你能做到,好,我让你去,结果你回来说你被欺负了。”
“后来我给你出主意,可你还是灰溜溜回来,我那时候也没有怪你吧?”梁芝玉一件一件地跟他细数,“到后面你说,当年搬走的那个姓宋的孩子回来了,你说他可以替我们解决这个危机,结果呢?我到现在也就见过他几面,说能帮忙更是无稽之谈!你到底还有没有一句实话?”
郁翎也感觉委屈得不行,他用力摇头说不是那样的,但好像梁芝玉一件都不愿意信。
为什么事情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为什么所有的走向都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
都是因为,都是因为……
两人正僵持着,玄关处突然传来响动,是之前梁芝玉叫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那人神神秘秘的,看到了梁芝玉,小跑过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梁芝玉皱了皱眉,说:“真的?”
对方点头,又补充了什么,然后离开了。
郁翎心下一紧,那人刚走,他就忍不住对梁芝玉说:“是不是褚妄那边的消息?是不是……”
“你不是说他在褚家过得不好吗?怎么现实不是你说的这样?”梁芝玉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说,“我之前会指望你……真是个错误的选择。”
“什么意思?”
“褚妄今天去公司了,带着他一起去的。”梁芝玉没好气道,“不仅如此,居然两人根本看不出之前不认识的样子,他还让他跟着上了办公室。”
甚至还有人拍下他们两人一起进入公司大楼的画面,虽然隔得很远只能看见背影,但轮椅上威严的男人和站在他身旁的青年,即使看不到表情,却莫名有种他们之间很和谐的感觉。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他醒来后我们会有的转机?”
郁翎咬了咬唇,红着眼说:“那当然是因为现在的褚妄还什么都不知道!”
“你再相信我一次,就一次,”郁翎已经忘记怎么示弱了,只想跟梁芝玉证明,或者也想跟自己证明,郁澜不可能在褚妄醒来后什么事都没有,“他仗着褚妄是个植物人做了那么多嚣张的事,现在褚妄只是什么都不知道
罢了,以他的性格,要是知道所有真相,一定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我要怎么相信你?相信你什么都拿不出来吗?”
“真的,就最后一次,”郁翎眼神里有种孤注一掷的恨,“就算您以后没有那么爱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