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闻之一笑,随即又叹了口气:“当年,其实她救过我们一村人的性命,我说出去,别人却都说我发癔症。”
“她其实也对我手下留情过,”有人挠了挠头,“但她叮嘱我不要说出去,不然会有更多不知死活的家伙要去挑战她。”
有人擦拭着手里的长剑:“总是错失与她一战的机会,特地花一千万灵石拍来的斩楼兰,要对阵她的斩龙……却是我着相了,也许修行原本就不该倚靠神兵。”
有人托着腮说起不相干的:“你们听没听说过,她会说人鱼语?”
“对了,我还听说,她平定魔界前,那里根本就是个乱葬岗,”有人感叹,“怪不得那些魔族都对她心悦诚服。”
“等等……不是说她在魔界不得人心吗?”
“谁跟你说的?以讹传讹罢了,没见他当年丧礼上魔族都毕恭毕敬吗?”有人说起大道理,“当大家讨厌一个人时,就会下意识选择去相信那些坏消息。如今也一样,大家开始喜欢她,那她身上所有被指责过的恶也能突然变成善。”
“你是指采补邪功吗?其实我当年就认为她做得对,要灭绝那邪法不是好事一桩吗?却不知为何那么多人都在反对她。”
“她决然赴死前,还在鬼族手下救了人间一座城池呢。”
诸
如此类的对话,比比皆是。
有人为她著书立传,有人为她写下传奇故事,有人将琅嬛塑像推倒换成她的,有人不断挖掘她的生平,有人细细描写她那足够惊艳的弑神之剑,有人考据着魔界百年前的污糟环境,试图论证她的功绩……
毕竟,她代表了一段人能弑神的传奇。
方源偶然翻开了一个话本,上面写她“看起来盛气逼人,笑起来却又像夏日夜晚最多情的熏风。”
他被雷得虎躯一震,抬手轻轻抹去了眼角一滴泪。
那一日,他们似乎还没来得及为小师妹就是归一魔尊这个事实感到震惊,她就死在了昆吾山那片废墟之下。
外界都在怀念、吹捧归一魔尊,唯独他们看山看水看花看树时,都会想起那个爱吃爱玩爱笑爱闹的小师妹。
燕回有时会对着窗子发呆:“当初答应师妹一道去凡间小镇上赴食花宴,却被事情绊住,她说反正机会还多的是,等下个春天再同去便是,不想一转眼便物是人非。”
冷于姝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
“可我转念又想,”燕回笑得苦涩,“若小师妹当时没有站出来,那这天下往后怕就再也没有食花宴可赴了。”
沙蟒和灵驴被方源接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它们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似乎也从周围凝重的气氛中意识到了什么,每日雷打不断地往四明峰山腰的那个小院里跑一圈,想看一看那人有没有回家。
薛宴惊就是归一魔尊……这个事实不知震惊了多少人,他们热切地讨论着为何她宁肯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也不愿回归魔界,最后给她冠以“不贪恋权势”的美名。
大概只有燕回方源他们知道,薛宴惊是真的在享受这样的日子。也许归一魔尊从来不是什么复杂的人物,只是外界的种种揣度给她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古怪壳子,然后他们指着那些壳子说,那就是她。
那些曾经盘算过要去找魔尊宠姬麻烦的家伙,摸着脖子不断后怕。玄天宗的普通弟子,也不曾想过自己身边隐着这样一位不凡的人物,想起平日相处中丝毫不见对方端过什么架子,也是啧啧称奇。
宋明他们却还不肯接受这个事实,那常常投喂薛宴惊的女修怔怔道:“也许死的只是归一魔尊,不是薛师妹……”
世人对归一来处不知有过多少猜度,有些人不愿承认天赋上天差地别的距离,便说她一定是个修炼了几千上万年的老妖怪,如今方知她不过是个一十六岁便流落魔界的剑修,心下五味杂陈。
大家也终于不再觊觎斩龙金剑,再提起这柄梦寐以求的神兵时,也只有相对苦笑。经此一遭,倒也懂得了一个道理,与其寄希望于他年某日寻得神器,不过踏踏实实修炼自身。
昆吾山一战,终于让世人将薛宴惊这个名字与归一联系起来,他们不停挖掘她的生平,说她年少卓绝、颖悟绝伦的天分,说她尸山血海、遍野尸横中的凄苦,说她平定魔界、彪炳千秋的功业,说她及时放权、急流勇退的淡泊,说她慨然赴死、杀身成仁的勇气……
她成为了最传奇的传奇,成为了让所有修士心生向往的强者,成为了照彻亘古的一道月光。
而薛宴惊对此一无所知,她甚至不知道修界又给自己办了一场丧礼,因此也没能为错过自己的葬礼感到遗憾。此时,她正与趁乱劫持了自己的人心平气和地对峙:“你们是不是脑子有病?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凤凰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