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严磊说,“是我。”
“大哥是家里长子,爹年纪大了,他和大嫂承担得多,让他多拿点。别的人我本来想着就按人头平均。可老三媳妇、老四媳妇闹,她们觉得大姐、二姐是别人家的人,不该拿家里的钱。”
“我挣的钱,凭什么不能给我自己的亲姐姐。”
“但是爹娘写信来劝我,我想着我人不在那边,要吵也是爹娘跟她们吵,家和万事兴,爹娘别为这个再气着。我就同意了,让他们每人多拿一块,姐姐们每人少拿一块。”
很显然他根本没有觉察出来自己错在哪里了。
乔薇嘬着嘴唇。
严磊察觉了。他掐住她的腰:“你有话你就说,你憋什么憋,我看你快憋成老鳖了。”
乔薇被掐到了痒痒肉,扛不住,只好说了:“你不该越过爹娘。”
乔薇曾经跟严磊娘说过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人不到蹬腿儿,钱不能撒手。
当时严磊娘一脸于我心有戚戚然的模样。
但她说“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为啥呢,因为严磊显然也很同意这个理念。他也认同人应该掌控住钱的分配权。
所以,他把这个分配权,牢牢掌控在了他自己的手里。
他在外面是干部,是领导,习惯了下命令做决策,习惯了扛事情拿主意。在家里,他又是最出息的那个。
于是他很自然地认为分配权应该由他来掌握。
他直接定下了方案,越过了自己爹娘,看似挺好的,他的羽翼覆盖了每一个他想覆盖的人,可这样,却剥夺或者至少是削弱了爹娘在这个家庭的权威、地位或者话语权。
“你把钱都给爹娘,由他们分配。给多给少看爹娘的心意,她们再闹能怎么样?谁闹得爹娘不高兴就不给谁,谁讨爹娘喜欢爹娘就多给点。你瞧着,你兄弟媳妇们个个都得笑脸讨好爹娘。”
“你直接分配好了,爹娘就动不得,他们一动,你兄弟们、弟媳们就嚷嚷这是你定下来的。”
“爹娘碍着你,管起儿子媳妇们来反而束手束脚了。”
“姐姐们既然嫁出去,给她们的钱就单独给。农村你应该比我更懂,农村人儿子女儿区别对待你又不是不知道。农村媳妇觉得婆家的都是我的,大姑子小姑子都是别人家的。你把钱给到家里再分给姐姐们,她们当然看不下去。”
“给姐姐们的钱,从一开始就该
单独列出来,不能跟家里的钱混在一起。那就是你这个弟弟贴补姐姐的,而不是出嫁的女儿从娘家抠走的。”
严团长呆住。
乔薇摇头。
“严磊啊,你要明白一件事,你——回不去了。”她说,“你从严庄出来了,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以后,只能奔着更高的职位、更大的地方去。”
“你这辈子是再不可能回去严庄和你兄弟一起种地去了。爹娘兄弟不是你的兵,你别觉得你可以远程遥控指挥他们。那个家是爹娘的家,你不是爹娘的领导,你是他们的儿子。”
“该放手给爹娘的,就给爹娘。不是只有你才能管好你那一家子人。”
严团长彻底呆住了。
他本来就是个通透人,只不过因为身在局中,涉及到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血亲,才迷在了局中。
如今乔薇一点破,他完全醒过味来了。
严团长在屋檐底下的小凳上坐着,抽了好久的烟。
乔薇收拾东西几l次出来看,都看见他的背影。
她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你要是想改,就改。不用顾虑我。我是什么都不怕的。”
她回一趟老家,回来严磊就要整改实行了好些年的分配方案,这傻子都能看出来是她给吹了枕头风。
妯娌们必然是要记恨她的。
“我不在乎的。”乔薇抱胸而笑,“我都能过而不宿,她们早就记恨我了。”
“我这辈子跟着你也没多少次回严庄的机会,谁也不能把我怎么着。”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然而世间最难料理的就是家务事。
便是严磊这样敢和别人合谋搅动风云的,遇到家务事也是苦恼不已。
有点可爱怎么回事。
这时候光环熄灭了,不是什么男主,是个有爹有娘,有各种顾虑,有烦恼有血有肉的男人啊。
乔薇看严团长坐在小板凳上抽烟反省的模样直乐。
严磊最终决定还是先不动。
他承认自己犯蠢了。
但家里已经这样了,就先这样吧。没必要立刻就去打破旧的模式,还让乔薇背个锅,让人记恨她。
“以后再说吧。”他沧桑掐了烟,跟进屋里,从背后抱住乔薇,手臂压在她肩膀上,让她仿佛背着他似的,“以后有事我都跟你商量。”
乔薇欣然叹息:“就是啊,有商有量的。”
多少人一辈子也找不到一个能有商有量的人啊。多少人是孤单死去的啊。
两个人在这一刻跨越了几l个时空,又有了共鸣。
乔薇正感慨。
严磊抱紧她,在她耳朵边说:“乔薇,关图伟死了……”
乔薇滞住,倏地转身。
严磊的眼睛那么冷静。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杀父之仇,辱妻之恨。
不光是不能做。
虽未做,但想做,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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