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城里媳妇,一辈子回不来几次,再这样,以后人家就不来了。
或许会让严磊停了给家里的钱也说不定。
说一千道一万,利益才是真正的软肋。最后一句拿捏住了所有人。
这样,才有了乔薇这趟回乡的祥和美满。
严磊假期有限,在家里待的时间并不长。而且,时隔多年再回来,会发现家乡真的是一个用来回去不如用来怀念的地方。
隔得远的时候,回忆里都很美。
真回来了,亲人们各自有各自的盘算,那些小心思都写在脸上,看得明白,心就没那么热乎了。
到坐上骡车告别亲人的时候,严磊其实是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放松感的。
等上了火车,他小心地问:“这趟回来,没有不高兴吧?”
他每天盯着呢,看谁敢给乔薇脸子看。
乔薇从包里掏出一个洗干净的苹果,一边削皮一边告诉他:“你放心,这是你的家,你什么想回来,我都陪你回来。”
严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乔薇说:“人有个能回去的地方,挺好的。”
严磊点头。
可虽然这么说,真等下了火车回到博城县下河口区的老军属安置区,打开铁锁,推开院门,看到自家那浅黄色的泥墙,凉床,靠垫……严磊才真正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虽不是出生的地方,却是安心的地方,是可以不设防的地方,是能彻底放松的地方。
严磊的肩膀都松了下来。
这一年,还算平安地度过。
只是如今中学校几乎都没法正常上课。大批的学生和无法安排工作岗位的待业青年到处游逛,滋生出了许多的社会问题。
其实这一年的上半年,乔薇瞧着赵团长家的英子成天不上学到处乱跑,就劝过杨大姐,要么送英子去技工学校,要么想办法直接安排工作。
但英子才十四岁,杨大姐和赵团长始终觉得她“还小”,总觉得不着急。
乔薇也没法逼人家。
刚子倒是没事,刚子已经从技工学校毕业,进入工厂成为一名焊工了。
杨大姐让他把工资全部上交,他主意大得很,不肯。最后每个月只上交一半的工资,自己留一半。
他是大哥,很有大哥的风范,还似模似样地不时地给弟弟妹妹们一点零花钱。
弟弟妹妹如今更听他的话了。
长子就是这样。长子如果自己能立起来,就是家里的第二个爹。
不过严家的第二个爹不是严柱,是严磊。
乔薇不确定大事件的具体年份,但她看着如今青少年学生的情况,隐隐感觉那件大事也快了。
果然,这一年的年底,伟人做出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
乔薇所熟悉的那场覆盖全国的、大规模的上山下乡运动,终于揭开了序幕。
新年过完,县里成立了知青办,街道挨家挨户地统计。这一年在校的初中生和高中生,还有刚毕业但待业在家的社会青年,都在统计范围之内,统称为城市知识青年,就是后世俗称的知青。
统计到赵团长家,刚子已经工作了,倒不在这个范围内。
林夕夕赵团长答应了给她办户口,但不是现在。赵团长答应她,给她找好对象,就把户口扒过来。
但一直以来给她介绍的都没成。户口的事就一直搁置了。
何况她还没什么文化,不算是知识青年,根本不在统计范围内。
但英子是跑不了了。
她是在校生,也不是独生子女,家里也没有人生重病需要留下陪护,也没有就业、顶替岗位等等情况。总之,她是没有什么可以躲避的符合政策的正当理由的。
而且这时候赵团长正担任博城县的军代表,好多眼睛盯着呢,也不能顶风行事。
没办法,英子就成了知青,被安排下乡。
但好在,他们这里是小县城,具体到居住地,更是生活在小镇上。
县城之外、镇子之外,就是“乡”了。
不像大城市的知识青年,跨越千里去了全然陌生的农村。陌生习俗,陌生食物,陌生口音。
英子他们这些小镇知青下乡的地方,离下河口只有三十公里。
一个礼拜之后的周日,乔薇炖了肉,端了一碗去给杨大姐送去,一进门就看见英子蹲在厨房门口拿着个鸡腿啃得眼睛冒绿光,黄鼠狼似的。
乔薇:“……”
“姨,你来啦!”英子腮帮子鼓鼓地跟乔薇打招呼。
乔薇说:“你怎么回来了?”
乡里有知青办和大队同时管着,理论上知青是不能离开指定地区的。
英子一乐:“我爸给大队上打点好了,我星期天可以离队,只要晚上赶回去别过夜就行。”
这比起大城市知青可真的幸运太多了。
乔薇跟杨大姐说:“虽然近,也还是想办法给孩子弄回来。”
早点回来早点安排。
等大拨知青回城潮,那时候工作岗位又该紧张了。
杨大姐早后悔没听乔薇的早早给英子安排工作,心疼得不行:“说是在那边睡大通铺,吃的也不行。”
下了乡,没有亲妈也没有表姐照顾,知青们洗衣做饭都要自己动手。
从林夕夕来了赵家,这几年英子过得其实都是有保姆的生活,哪受过这种罪。
“老赵已经在跑动了。”
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
何况亲爸是有点本事的人。
英子二月份下乡的,离家只有三十里。
六月,被亲爹给捞回来了。
十月,严磊和潘师长分别收到了来自北京的信。
他们两个人脸色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