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过子时,稼达村陷入沉眠。
莫霰准时从床上爬起来,带着余生微拿上试剂,两人摸黑朝目的地走去。
稼达村怨气最重的地方不是天葬处,不是枯死的果园,而是村尽头那座精心盖造的福神庙。
稼达村原本就有一座福神庙,以前没钱,村民也不信只在村志上语焉不详出现过的福神,庙宇破破烂烂。
还是祝罡给了村长一笔钱让村民重修。
莫霰推门而入,月光照出空气里漂浮的灰尘。
新庙只有一层,但层高四米,顶还是用的琉璃瓦,里面有座一米高的莲台,上边摆着福神雕像。
三盘一坛在前,坛子里攒了满满一坛的烟灰,味道隔老远都能闻到。
后面的雕像眉眼低垂,本该是悲悯众生的神情在晦暗光线下反而显出几分阴森可怖。
但莫霰仔细看了眼雕像差点笑出声。
祝罡坏,稼达村的人又坏又蠢。
雕像哪儿是什么福神,分明是西方某位专管送子的女菩萨,虽然改的有点四不像,但还是能看出原型。
他担心手电光会引起村民注意,仅凭月光向前摸索着,余生微帮他扫描福神庙结构,很快在雕像背后找到一处机关。
莫霰按下机关,侧边弹出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
钢铁制成的盖子一掀开,通道里的味道就隐隐扑面。
很复杂的味道,大部分是劣质的气味清新剂,但仔细闻还搀着腥臭的血味。
莫霰这才打起手电,越往下走难闻的味道越浓。
阶陡地深,莫霰走了一会儿才到底。
手电筒光柱四下晃了晃,他发现这是个近七十平的厅室,顶上一盏老式吊灯,墙边堆满尿素袋装的粮食,还有部分崭新农具。
余生微壮着胆子从口袋里跳出来:“怎么看起来像个粮仓?”
莫霰:“这么存粮食用不了多久就会发霉。”
他把试剂交给余生微:“在墙壁和天花板上都喷一喷。”
余生微依言照做。
莫霰敲敲手表,指针照射出紫外光。
地下室在紫外光下神奇地变为一片蓝色荧光的海洋。
鲁米诺试剂,刑事侦查常用,碰上很久以前的血液也能产生化学反应。
为防万一,稼达村连这间罪恶的地下室都收拾干净,地面墙头天花板都擦了一遍,可犯下罪孽就会留下证据,几乎连片成海的蓝色荧光昭示着稼达村到底做过多少坏事。
地下室挖得极深,受害者叫得再撕心裂肺也被层层泥土阻。
也许大多数受害人只是一念之差。
女孩子心地善良,听信陌生人的话,去偏僻厕所帮陌生人的女儿送卫生巾。
男孩子乐于助人,帮老爷爷老奶奶把行李扛到家中。
他们原本有学业、有工作,有关心自己的家人朋友,却被坏人利用热心同情心抓进稼达村这
处人间炼狱,父母含泪寻找,朋友苦苦联系不上。
可他们连哀嚎也传不到外面去,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积攒怨气和戾气,死亡对他们而言变成解脱,只有死亡,尸体才能晒一晒太阳。
余生微心下不忍:“他们自己也是人啊!怎么能为一己私欲下这么狠的手!”
饶是莫霰见的多,看到此情此景眼瞳深处也浮现嫌恶。
古代极端环境下有易子而食,可稼达村远没到那个地步。
而且看血迹新旧程度以及空气里劣质清新剂也掩盖不了的味道,就在他们来稼达村不久前这里还在使用。
余生微问道:“尸体被祝罡带走,血液只留下这些,就算警察来查恐怕也很困难吧?”
莫霰比余生微要乐观。
“他们动手肯定会有凶器,我们白天看过了,稼达村没有烧毁钢铁的条件,凶器要么在村民家,要么被他们找地方埋了起来,许多地方的警察局都配有警犬,到时候掘地三尺也会找出凶器。
“而且稼达村做这种事本质是利益交换,他们拿人命和祝罡换钱,既然是交换,我不相信负责人一点记录都没留。
“随着时代发展,警方办案的手段也在进步,闹出这么大乱子,协会也会派人协助警方办案。”
听完莫霰的话,余生微松了口气:“希望警察把这些人都抓起来!”
莫霰正要回应,忽然察觉到什么,蓦地看向通道入口处:“不好。”
余生微刚吐出的那口气差点咽回来,他紧张道:“怎么了!”
莫霰手表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村子里的怨气在集中。”
“是祝罡!”余生微立刻反应过来,“难道他发现了我们的行动?”
祝罡在稼达村布下阵法,既能隐藏怨气,也能催动怨气。
祝罡和何问竹一直都想夺走殷霄性命,好把他的极阴体质炼化出来给何问竹用。
稼达村天高皇帝远,那十来名天师还不知道会怎么站队,就算全都嫉恶如仇,祝罡还有村民。
村民虽说不再热衷于帮祝罡,但现在莫霰发现真相,比起投案自首吃枪子吃牢饭,这些人肯定更乐于杀人灭口!
地下室总共就这么大,还只有一个出口,如果往里面扔一个手/雷他们连躲都没地方躲。
莫霰:“先出去。”
他们飞快地离开地下室,跑回福神庙后才听到庙外传来的喧闹声,似乎整个稼达村都活了。
村民没有开点灯,红色的火光连成火海。
余生微打头,悄悄靠近庙门想看一看外边的情况。
在拉开一条门缝的瞬间,莫霰瞥到黑洞洞的枪口。
“躲开!”
莫霰猛地扑了上去,子弹破空射来,擦着二人手臂嵌进地面。
余生微:“他们还有枪?!”
莫霰搂着余生微躲在角落,他眯起眼看了看子弹:“是自制的土枪,应该是以前打猎用的。”
莫霰把随身携带的鲁米诺试剂瓶扔出去,透过光滑瓶身的反光,能够看到庙外站着几个手持土枪的村民。
白日还口口声声叫菩萨叫大师,求他们救苦救难,到晚上却反过来想要他们的命。
余生微提醒道:“这些人的眼睛里只有眼白!”
莫霰:“怨气入体,村民都疯了。”
余生微:“我现在的身体不怕这些子弹,我先冲出去把他们的热武器废掉,等安全了你再出来。”
莫霰这才想起来余生微现在不怕子弹,刚才的一扑纯属本能反应。
余生微的提议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他点点头:“注意安全。”
余生微“嗯”了声,催动戾气冲出庙外。
没多久外边传来惨叫,莫霰出去时,村民的土枪全都被余生微掰弯九十度,成一堆废铜烂铁。
祝罡不再掩藏怨气,反而利用阵法把怨气放大。
稼达村上空染成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色,乌云也黏稠得像是随时要滴下来,狂风把本就脆弱的枯死植物拦腰吹断。
莫霰打开手电筒往住处跑,肆虐的风沙逼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闹出这么大动静,耳聪目明的天师们也早就醒了,他们都有保命的法子,虽然不能动手伤人,但跑出发疯村民的围堵还是绰绰有余。
一群天师一看就是慌乱中穿上衣服,有的人皮鞋光脚当拖鞋穿,后脚跟都没来得及提。
他们护着满脸茫然的况砂正往莫霰这边跑,何问竹冲莫霰喊:“殷霄,这到底怎么回事?!”
莫霰言简意赅:“祝罡在稼达村布下阵法,假装福神骗了村民,让村民虐待受害者为他提供戾气和尸体,我发现了他的阴谋,他催动阵法把怨气逼进村民体内,想利用村民杀了我们!”
极度混乱的情况会影响思考,殷霄本就是赫赫有名的最强天师,他现在和天师们是利益共同体,又自信笃定地讲出结论,天师们当场信了他的说法。
众人大惊失色:“是祝罡?!”
莫霰:“祝家最擅长阵法,只有他才能布下高超阵法瞒过我们的眼睛。”
唯一反对的是何问竹,他失声否认:“不可能!祝罡……祝罡怎么会做这种事?!”
莫霰逼问道:“现在阵法已经启动,你和祝罡最熟悉,难道看不出阵法是谁的手笔吗?”
“可、可是……”何问竹想到什么,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问道,“祝罡被警察带走,怎么可能催动阵法?”
莫霰:“在场的都是天师,谁不知道阵法可以远程操控。”
手持火把利刃、神情疯癫的村民很快追上他们,生了锈的砍刀和铁耙在火光映照下仿若滴血。
“快跑!”
不知谁喊了一声,十多个人结伴朝村民包围最薄弱的口子奔去。
打头的天师掏出几张符纸冒险贴在村民额头,暂时封住村民行为,其他天师也各自施展招数,他们成功突破逼到眼前的危险。
但这只
是暂时的安全。
就算稼达村人口流失,也还剩下几百个村民。
这些村民现在还发了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更不把他们的命当命。
包围圈渐渐缩小,火把连成的火龙不断朝他们逼进。
稼达村群山环绕,唯一出大山的公路正被村民严防死守,村民人多,再躲下去迟早要死在这儿!
莫霰快速道:“我们必须破解祝罡的阵法让村民先恢复正常,你们谁懂阵法?”
就算村民恢复正常后破罐子破摔,但有了理智就会有顾忌,至少他们用一些法术可以吓到村民。
何问竹:“我!我跟在祝罡身边有学过!”
祝罡为把何问竹抢回去强闯殷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在场谁不知道何问竹和祝罡的关系?
“你……?”张天师跑得胡子都气歪了,不信任直接摆在脸上,“他伤天害理罔顾人伦,谁知道你有没有跟祝罡同流合污,在我们当中充当他的奸细!”
“村民全都疯了,动起手来谁都不认识谁,”何问竹侧过身给张天师看自己被村民砍伤的手臂,“事情未必是祝罡做的,但如果真的是他我一定劝他收手,而且我是在场最了解阵法的人,现在情势危急,请大家相信我!”
莫霰:“不用多说了,阵眼在哪儿?”
要阻止或破坏阵法,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破坏阵眼。
何问竹在众人保护下观察稼达村怨气流动,在众人快坚持不住时终于朝远方一指:“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