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巴张合起来,“那刚刚那个主教呢?”
许琉灰道:“嗯,他是从小送到和家的,是第四代。严格说起来,他是我……的弟弟又算是我的侄子?我也算不清楚,太复杂了。”
他说到最后,还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
我的头脑已经炸了,好恐怖,好恐怖的天龙人!我曾自认为我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代表,但这一刻,我意识到,青山绿水出的刁民可恐怖多了!
许琉灰又道:“那你呢,为什么要这样呢?”
我一时间分不清他是问我为什么要威胁和洛,还是为什么没有对和洛动手,又或者是其他。所以我只能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他。
许琉灰道:“你没有杀和洛,是因为你有怜悯之心,不愿意杀一个无辜的人。那……你又为什么在那种时候,也想着带我走呢?”
“那老师为什么又会觉得我是个好孩子呢?”
我问。
许琉灰静静地望着我,“你原本可以离开的,我和摩甘比没有合作,但是……有个人和我传了消息。他告诉我,他和你才流着一样的血液。”
我终于了解了一切,我道:“所以老师给我留的后路就是,我配合那个人杀了和洛,他带我离开对吗?那老师刚刚为什么又要说那样的话呢?”
许琉灰轻声道:“也许是因为我比你要更擅长说谎。”
那是你没见识过我真正的本领!
虽然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让他见识了!
人之将死,很难整活。
我叹气,“怎么办,我们真的要死了吗?”
他像是越来越虚弱一般,将脑袋靠在了我的肩膀,许久,我感觉到肩膀上的湿润。
“我的孩子。”许琉灰的唇擦过我的脸颊,道:“好孩子。”
我望过去,许琉灰的黑眸里溢出了一颗颗泪水,连睫毛也濡湿了。他嘴里呼唤着孩子,可他自己却更像孩子,几乎要蜷着身子,用他所有的体温温暖我。
“孩子总是很吵闹,体温又总比大人高。”
许琉灰轻声道:“恰好这里,又冷又安静。”
我道:“没事,待会儿咱们被火烧一下,叫得又惨身体又烫。”
他笑出声来了,“如果……刚刚你真的能带我走,就好了。”
更深露重,狂风挟带着湿漉漉的冷意往高塔内蹿。
“砰——”
艳丽的烟花陡然炸上天空,一声又一声,尖啸着炸开。
许琉灰话音沙哑道:“时间差不多,他们……要来了。”
他话音落下,我看见房间内陡然浮现出巨大的蓝色光屏,心脏也随着光屏跳动起来。
那是捕真晚宴的直播,屏幕右上方是一个倒计时。
【本次晚宴已经到了尾声,非常荣幸的是,此次我要们邀请到翼世家族成员来参加本次晚宴,并对最近热传的私生子事件进行独家回应!】
捕真总裁坐在台下,微笑着鼓掌,牙齿散发着荧荧的光芒,无数弹幕才被她一口包住。
镜头一转,转到翼世家族成员脸上。他们脸上都带着拘谨的微笑,穿着昂贵的礼服,皮靴或者高跟鞋闪闪发光。
烟花在天空绽放,露天花园的花朵随风飘逸,夜晚的灯光配合烟花在他们脸上打下了瑰丽的光泽。尤其是,他们胸前闪闪发光的家族徽章,这是他们拥有翼世家族信托基金的证明,也是他们是拥有翼世那昂贵的血液的证明。
“这名A老师的确是我们翼世家族的人,但这并非是我们与圣纪佛教会有所牵连的证明!他是私生子,这本是使我们家族蒙羞的事情,于是我们当年做出了决策,将他送往教会,定期提供生活费。只是因为各种原因,只有圣纪佛教会愿意收容。”
“我知道大家对他曾是主教这件事便怀疑他帮助我们与圣纪佛教会进行资金往来,但实际上,他在成年后我们就和他彻底断绝了关系。而他也放弃了继续在教会之中,选择了结婚。前阵子,他出入我们家族的议会,也只是信托基金的分割!”
“以上这些,即便我们提供证据,大家也难免有所怀疑。所以,我们亲自和圣纪佛教会进行了交涉,就算大家对他们争议颇多,但他们依然有为自我澄清的资格。接下来,我与它们会各自将今年的百分之十的营收用做慈善,作为这些天占用共用资源的补偿!”
“在今夜,圣纪佛教会向公众宣布新任教皇人选,以及上任时间,同时公布对方的公民信息履历。这是教会有史以来第一次公布所有履历信息的教皇,这也是我们与对方激烈磋商的结果,只为了证明我们翼世与圣纪佛教会绝不会存在依靠血缘姻亲暗自合作的情况!更证明其神职人员的贞洁!”
翼世家族的人面色愤慨,几乎每一句话都带着愤怒的感叹号,很快引起了热烈的掌声。只是很快的,烟花再次绽放起来,令所有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
李默几乎要听不清声音,他只感觉身体越来越冷,医生们将他团团围住。他们将他扶到了不知道哪里,他仰头,只能感觉到鼻间的血一路蔓延,湿滑黏腻。
“李默先生,您这是情绪引起的,请您现在尽可能放空大脑。放心,这次订婚宴不会出问题的,您不需要关心过度。”
似乎有声音这么说。
李默没能理解,他的眼神越来越涣散,可慢慢的,连眼睛都有了湿润的感觉。难道……眼睛也流血了吗?
他侧过头,发觉眼睫上的晶莹将一切都化作了模糊的内容。
模糊的世界之中,他看见那个自己鄙夷的金发青年,他依靠在树下,用着一种近乎是恨的眼神看着他。
他又看见那堆满了奢侈装饰的高台之上,江森与亚连麻木地站在一起。主持人的话音不停,江森与亚连面对面站着,却像是表情缺乏雕饰的傀儡。
一切的一切,像是静音的,卡顿的图片一般。
最终,他坐在花园的角落,看见茂密的花墙之上,那一朵朵花朵。他找不到这些画面的连接点,他只是觉得,如果他没有流血流到这个地步,或许可以嗅到花朵的馥郁。
风吹到了空旷的地方吗?
还是只是吹到了他虚无的胸口?
李默终于张开了嘴,眉目拧紧,声音竟始终找不到一个阀门倾泻。他只能用手指指了指,一旁的下属会意,从中摘了一朵递给他。
他抬起手,颤动了几秒,没能接过。
那是一大朵重瓣的带着艳丽色泽的玫瑰,在指节交错之中,摔在了地上。
花朵摔在极为空旷的暗色中,花瓣散落飞溅,烟花简直如流动的血液摔碎在天际。
“请交换订婚戒指。”
主持人的声音响起。
斐瑞背靠着树木,他盯着手中的锦盒,慢慢的,露出了一个微笑。即便此刻眼泪在他的脸颊上流淌,可他依然散发出一种近乎天真的烂漫笑意来,他打开了锦盒。
他小心地捻出了那枚订婚戒指,几乎可以幻想出来,她为自己戴上戒指的样子。
他们本该订婚了的,不,他们已经订婚了。
没有错,那一定是她先为自己戴上的戒指。
斐瑞几乎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他只能微笑,保持着他那一如既往的优雅与尊贵。
他伸出手,为自己戴上了戒指。
冰冷的戒指摩挲指尖,穿过指腹,最后禁锢住指节与贞洁。泪珠是宝石最好的点缀,当它落在订婚戒指上时,便将那戒指浸润地愈发漂亮了。
江森松开了手,看见亚连盯着戒指在落泪。这是他们的订婚戒指,经过了……陈之微的手的戒指。
亚连像是终于找回了些理智,望着他,褐色的瞳孔里有着压抑的火焰。
他轻声道:“你会带我去见她吗?”
江森的指节触碰着他的头纱,最终,没能按照仪式规定地那样掀开。
他话音沙哑:“会的。”
亚连点头,又抬起手,望了望自己手上的订婚戒指。
“本次宴会圆满结束,格外的到来使得我们格外感到荣幸。”
那寓意着结束的声音响起。
江森与亚连在人群的簇拥中缓缓走下高台,他们踏在湿润的草坪之上,宾客的祝福伴随了一路。
亚连陡然感觉余光有什么闪烁起来,他望过去,才发觉树下的悬浮造景灯像是萤火一般萦绕在他们身边。星空闪烁,悬浮灯、路灯、小彩灯、玻璃、宝石袖口、订婚戒指……太多太多闪烁着光芒的东西让他感觉到视线模糊了。
他陡然想起来,他的怀里放着一根尖锐的木片。
不……或许已经不那么尖锐了。
亚连平静地想。
他看了眼彩排晚宴的宾客们,他们各自举着香槟,或是微笑,或是交谈,或是倚靠在树上。
亚连看见江森走在前方。
没有人……没有人会注意到的。
亚连露出了一个轻飘飘的笑,他的视线仍被纯白的头纱遮挡住,也同样将他与外界阻挡。他的手抚摸上了胸口。
“砰——”
烟花再次绽放。
所有的喧哗都被烟花的声音所遮挡,天空的红无边无际。
亚连视线里的红也无边无际,他看向自己的手,已被血液染得成猩红。
那红从他的手蔓延到脸上,又浸染到脸颊旁的发丝上。
斐瑞的蓝眼也被飞溅的红染成成怪异的颜色,他像是全然未反应过来这一切一般。
众人的尖叫声响起,吵闹至极,医疗车的播报声也叫个不停。
无数人簇拥过来将亚连拉住,亚连却努力攥着木片,更用力刺向斐瑞的脸。另一只染血的手却摸到了斐瑞的手臂上,他喊道:“戒指——那本该是我的戒指!戒指!贱种,还给我!还给我!”
斐瑞的瞳孔瞬间涣散,他几乎顾不上脸上的伤痕,攥着拳头,“你发什么疯!滚远点!”
亚连却像是着了魔一样,流着眼泪,想努力将斐瑞的戒指夺走。
“你才是贱种!”斐瑞同样陷入了某种疯狂的情绪当中,他几乎罔顾脸上的血液,瞳孔紧缩,“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她和我的戒指!你不能夺走它!松开手!松开!”
亚连的眼泪挂在眼睫上,呼吸之中,他只能嗅到铁锈的味道,“如果没有你……她早就该来找我的,该被她戴上戒指的人是我不是你!贱种!戒指给我!给我!”
当众人将他们分离的时候,亚连听见木片被他攥碎的声音。
“咔哒。”
声音清脆至极。
“咔哒——”
一声又一声。
翼世所有的家族成员尽数将□□上膛,神职人员们做着祷告的手势。
红衣主教站在神职人员与翼世家族成员中间,一颗颗蓝色的造景水珠顺着悬浮的钵体攀上喀左尔的指尖,又被他轻轻挥洒到他们的头上。
“圣纪神庇护。”
喀左尔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