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之前逛街时的景况,路上好像是多了些持械人士。辛珊思左侧首瞄了一眼再右侧首瞟一下,壮士不少。她有点确定在自个闭关这段日子里,洛河城有事发生。
哒哒马蹄来,在“律”一声后,三个不同轻重的脚步走进了仙客楼。她眨了下眼,大堂里应该没空桌了。
弓腰候在贵客桌边等着传菜的掌柜,看了来客,示意小二去接待。小二迎上:“三位客官,楼上厢房请。”
来人是三通教教主方盛励,和他的两随从石通、大愚。
“楼下没桌了?”
店小二笑着说:“楼上厢房清静还宽敞。”
现在辛珊思是很确定洛河城有大事发生,不然好凑热闹的方盛励不会来这。
他要清静跑来这干嘛,守着旬阳山就可得整日清静。方盛励的眼神跟诚南王撞上,扯唇一笑,移目看向垂眼喝茶的谈思瑜。那桌有点窄,不够他三人坐。终目光定在最后排,大方桌行。
领着石通、大愚过去,不等到桌边,他就抬手拱礼:“这位夫人…”
辛珊思转眼看向他。
方盛励话卡在嗓子眼里,怎么就能这样巧?跟在后的大愚也认出人了,伸手拉了拉教主的衣:“咱还是上楼吃吧?”花痴被她一瓦砾打得痿到现在都不见好,前个还碰着他孤身一个跟五色浑人一起喝闷酒。
“阎姑娘…”方盛励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好久不见,可以容我三人借座吗?”
辛珊思想说她有四个菜,摆一桌刚好,但察觉不少目光投来,便不甘不愿道:“你们随意。”
“多谢。”方盛励一把将大愚推到了她对面桌边,自己则绕到她下手坐。石通只得轻挪板凳,坐在上手位。
看方盛励三人坐姿规正,大堂里各位都不禁在猜这姓阎的是什么来头,包括蒙曜、谈思瑜。蒙曜至今都在查那个一木块毙了他一死士的红黛谷女子,只红黛谷似乎没那么个人。
大愚两眼下看,不敢直视。
又等了半刻,辛珊思的菜终于来了,她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全不顾周遭的目光。
方盛励看她吃,嘴里直冒水,头一转问大愚:“我们是不是还没点菜?”
大愚偷瞄了一眼对面,举起右手,招呼小二:“点菜。”
四个菜,辛珊思吃的精光。今天她绝不会忘了结账,站起拿上她的驴鞭子,腿推开点板凳,转身走向柜台。
一众目光跟着她,她的目光却落在了乌莹发上的金簪上。那五福临门金簪可以说与她钱袋子里楼阁金簪,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五福刻在镂空的花灯上,灯中还有一枚小小的粉白珠子做灯芯。很快收回眼神,自蒙曜桌边过。
“站住。”乌莹出声。
是在叫她?屋里也没别人在走动了。辛珊思停下,转过身看去。
乌莹搁下筷子,抽帕拭了拭唇口,问:“你方才在看什么?”
“你的簪子很漂亮。”辛珊思老实回,心想着你可别再问下去了,不然她也想试探一下。
乌莹笑了,扭头向上手:“曜哥哥,有人夸你呢。”
乌莹今天戴的簪子确是他送的。蒙曜抬手作请:“阎姑娘自便。”
还算有礼貌。辛珊思掏出个银角子来到柜台,付了饭钱,就不带半分留恋地走了。谈思瑜放下茶杯,跟了出去:“阎姑娘,等等。”
辛珊思拉着驴,望着走近的谈思瑜,冷漠问道:“你哪位?”
“祥李村外城隍庙,我们有说过话。”谈思瑜直直地盯着她,像在寻找什么。
辛珊思淡然:“然后呢?”
找不到她神色上的不对,谈思瑜眼眶泛红,激愤道:“我师父死了。”
辛珊思瞥见方盛励伸头出仙客楼,只觉这人好奇心真的很重,沉脸:“把话说明了,不然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那天晚上,城隍庙里除了弄月庵一行,就只有你。”谈思瑜两手握得咯咯响。
就知道这位想把这屎盆子往她头上栽,辛珊思看着谈思瑜,提醒道:“谁说那晚城隍庙只有弄月庵一行和我,你不是还活着?”
“你…”谈思瑜强忍着怒气:“那时我只剩口气了,能做什么?”
“那你以为我能做什么?”辛珊思从没见过这么扭曲的人,瞧她现在的样子,好似她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大仇。
“是你…”谈思瑜手一指:“是你给达泰他们通风报信,才害得我师父师姐遭袭。”
辛珊思语调丝毫无起伏地反驳道:“不是我,我想杀那几个姑子,不用那么费事,直接动手就可。”
“我不信。”谈思瑜抬掌…辛珊思嘴角一勾,不掩轻蔑道:“我劝你不要自不量力。”
对对,趴在门口的方盛励眼都舍不得眨一下。善念至多就比花痴厉害一小截,跟他能打个平手。单论内力,他是远不及阎姑娘。
辛珊思倒想叫她回去喊爹来,但一想到一界楼的银子还没挣到手,又忍住了,瞟了一眼她迟迟没打来的掌,轻嗤一笑拉着驴走了。
掌五指收拢,谈思瑜气恨地转身:“真的不是你?”
辛珊思头都没回,漫不经心地道:“你可以去问问楼里大堂吃饭的那位,那位若不知,你可以求求他帮你去魔惠林问问达泰。达泰如果说是我…那我再去问问达泰。”
好狂妄的口气,仙客楼里没一个耳聋的,均听得一清二楚,目光扫过“吃饭的那位”,全投向方盛励。
方盛励把头缩回来,站直身子,清了清嗓子:“花痴袖子就是她打穿的。”
众位顿时了然。
“姓阎?”蒙曜确定手册上没有这位。
方盛励转过身,点了点脑袋:“阎王的阎。”中原武林人杰辈出,值得喝一杯。“店家上酒。”
对街百味斋二楼厢房里,黎上的脸冷比冰霜。尺剑骂道:“那个姓谈的真是条疯狗,逮谁咬谁。”
“她不是疯狗。”黎上敛目:“她是心机深沉,看准了找替罪羊。只眼神不好,找错了主。”听姗思的话,她似知道谈思瑜跟达泰有干系?
“主上…”风笑眼神还不离驴车:“咱们就这样干看着?”
黎上有点后悔了:“你忘了…白时年还没死。”早晓她会怀喜,之前就该让绝煞楼直接将白家诛尽,“目前她一个人待着,相较要安全些。”
尺剑拳钉了下桌子:“绝煞楼那些破规矩。”
“那…我们暗中看着点。”风笑移目瞧向主子。
黎上已有打算,医馆一家独大,太招眼了,并非好事。但若是分散开呢?弘江城叫济安堂,回春堂开在范西城,卢阳建济世堂…再组几支商队采买。此外,还要设些善堂,专门收容些无家可归的人。
人才不断,这盘生意就是活的,财便源源不绝。
走远了的辛珊思,正在心里大骂谈思瑜,精神病都没她疯,她那么会演怎么不去唱大戏?
还有方盛励…她杀他全家了,见着她跟撞了鬼似的。若非他们三个奇奇怪怪,有蒙曜坐在大堂,根本没人会分个眼神给她。
看着她一路买到城南,驴车上摞老高,回去孝
里巷子,黎上以为今天就差不多到这了。没料,人把东西都拿回屋后,又赶车去南市。
辛珊思走了一条街,买了十三只鸡。在赵老爹铺里称了五斤弹好的棉絮,再去肉铺子,见有羊肉,要了半扇…
一天下来,她一共花了二十九两银。晚上熬完大油,吃了油炸白菜馅饺子后,坐到炕上,开始捋今个的事儿。首先,她没有主动惹任何人,除了多看了一眼乌莹的五福簪子。
那个乌莹有问题。之前在小阴山坟场,她就隐隐觉哪里不太对,现在知道了。朱碧跟她娘刚死,博尔赤·巴尔思就续娶了乌莹寡居的姨母。文中,那个姨母有诞下个儿子。
乌莹很喜欢弟弟。
她姨母什么时候怀的孩子,又是什么时候生的?寡居这么多年未嫁,怎就突然嫁给了姐夫?乌莹都大了,早已不需人照看。巴尔思想要传宗接代,也没必要娶妻妹吧?
辛珊思大胆猜测,巴尔思的汉人白月光只是个幌子,他跟妻妹通·奸才是真。妻妹丧夫,没几年后他丧妻。
如今家里这么和睦,是不是那个碍事的已经被除了?
诚南王呢?他跟乌莹是青梅竹马,就没有看出那个乌莹不对?没看出,是不是代表朱碧与乌莹两人的骨相很似?
埋在小阴山坟场的那个是乌莹,今日在仙客楼见到的是朱碧。朱,赤矣,博尔赤的赤。碧,本义是青绿色的玉石。乌莹,莹,光洁像玉的石头。
朱碧,不会是巴尔思跟妻妹通·奸·生下的奸·生子吧?她跟乌莹之所以长得像,是因一个爹,两人母亲乃亲姐妹。
若真如此,那巴尔思就畜生不如,可以跟辛良友称兄道弟了。辛珊思拿出了楼阁金簪,指腹轻摩。那个女孩,被挖·眼毁容,口塞桃木,葬在野坟场,连副薄棺都没有。
好毒的心啊!
将簪子拿高,她深吸一气轻吐出:“你说你的曜哥哥知不知道那个不是你?”沉凝了两息又问,“现在不知,那以后得晓,他会不会帮你报仇?”指擦过楼阁上小小的窗棂,“这个簪子是他送你的吧?你很喜欢漂亮簪子?你们几年没见,他还记着你喜好,给你准备了一支很精美的五福簪子。”
小说最后,蒙曜不再容忍乌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辛珊思放下金簪,理完这件事,又想自己的处境。拜方盛励和谈思瑜所赐,不久的将来,这洛河城会有许多人晓得她厉害。那她还会有清静吗?
方盛励今天当众叫她“阎姑娘”,这倒是个好。她要不要找点事…把这一城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
达泰入中原不是为了找寻亲姐吗?他现在能成密宗的头头,肯定也有亲姐是寒灵姝的因由在里头。
那他找到亲姐了,是不是该放手密宗回西佛隆寺了?
他会甘愿放手密宗吗?蒙曜不想要密宗吗?
让他们斗起来。
她呢,就好好养胎好好练功。等她神功大成,一定要一些个人见着她跟见阎王一样,能离多远离多远。这样,她的日子就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