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皮紧绷,脐下一抽一抽地疼,而且这疼还在迅速扩散。腹中孩子下沉,辛珊思下意识地两手抱住。
黎上查了胎位,确定很正,两手半抱着珊思:“我们起来走走。”
这个她懂,有利于开宫口。辛珊思缓过一阵疼,推了推黎上:“我有点饿了。”
“你要吃什么,我让风笑给你煮。”
厨房已经忙开了,大锅里水都快开了。风笑搬了大浴桶放到灶边,打了三桶井水倒里头,等锅开,立马兑热水。水稍微烫点手,就正正好,让尺剑搬去东屋。
辛珊思看到装了热水的浴桶都激动,真的是太谢谢两人了。她刚还在想要不要趁没生,先好好洗个澡。月子里,想洗就难了。
“小心点。”黎上瞅她两眼放光,也没反对,和尺剑一道出了里间:“晚上焖的猪脚应该软烂了,让风笑煮碗猪脚面。”
“好,我这就去。”虽然不是他生,但尺剑很紧张,同手同脚地往厨房。他都想好了,主上不乐他跟着,他可以带小的。不都说谁带跟谁亲吗?有点兴奋,脚步子跨大了,冲到厨房。“快,煮猪脚面。”
风笑看他笑眯眯地窜到灶膛后,不禁多嘴:“在想啥呢?”
“想娃娃是像阎小娘子还是随了主上?”最好是随了主上,尺剑引火送到小锅下。
风笑乐呵呵:“有没有可能是随了他俩?”
黎上拿着个扁木盒子去了正房,点灯对着铜镜卸下面上的那张面皮,丢到一边。打开扁木盒子,拿起盒中那张带着点褶子的皮子,往脸上贴。再找身风笑最近在穿的衣裙换上,把头发挽起。一个面目和善的产婆就出来了。
他走出正房,恰好跟抱着柴的风笑撞上。风笑都傻了:“您…”想笑又不敢笑,僵在原地。
“面煮好了?”黎上抬手摸脸,他也是没办法。希望对着这张脸,珊思能全神贯注在生产上,别多在意他。
“我我…正在煮正在煮…”风笑挪步往厨房,他头次见主子扮作女,还是扮个接生婆。
因为宫缩得厉害,辛珊思没敢痛快洗,泡了一小会便搓一搓站起身了,擦干水,穿上她之前准备的宽大连身裙。两手撑腰在屋里转悠,愁眉苦脸。天…一会黎上给她接生…
之前她还想咱们心理纯洁点,黎上就是个大夫,现世也不是没有妇产男医生,有什么可害羞的?况且,他们都这样那样地交流过了,该看的不该看的,早全看光了。可临门口,她发现做到纯洁真难!
“洗好了吗?”黎上隔着门帘问。
听着他的声,辛珊思心不禁一抖:“洗好了。”
“那我进去了?”
“进吧。”辛珊思站在炕边,看向门口。结果门帘一掀,她不由一愣,噗嗤一声大笑起来,笑得硕大的肚子一颠一颠的。
黎上看她笑成那样,自己也乐,不好意思地两手捂上脸。
见他害羞,辛珊思更是惊奇,眼里闪烁着晶莹,鼻间有点酸。这人…手
段真是层出不穷,又总是能触动她。被这么一闹,她也松弛了。甩着膀子走过去,绕着人好好地打量两圈。
黎上放下手,仰起脑袋,故意逗她,不给看脸。
“快让我再熟悉熟悉。”辛珊思抬手去扒拉他脸。
黎上小心地扶着她的腰,闹了一会才低下头,容她看。
辛珊思捧着他的脸,大拇指腹在面皮上擦啊擦。看着橘巴巴的,但摸着很细腻,再有皮下的体温撑着,就跟真脸一样。
“这怎么做的?”
“猪皮煮出胶,混合几种特殊的草药,做成肤底。再放于气温较低的环境中,凝一个月。接着去味,味去了就可以刻画面相了。”黎上垂目看着她。
辛珊思踮脚凑近细查他腮边的贴缝,查过左边还想瞧瞧右腮,只抬眼时不经意撞进了他含笑的双眸里,立马缩回手。想要退,腰却被固住。
“你放开。”
“是你先动手的。”说完,黎上还补充了句:“在怀山谷底也是。”
“是要倒打一耙吗?”辛珊思挺了挺肚子,提醒他:“我只是想亲一口,你做什么了咝…嗷呕…”又是一缩,伴随着的剧痛让她弯了腰。
忙扶人到炕边坐,黎上等她缓过劲,把洗澡水端出去倒了。猪脚面也煮好了,风笑盛了满满一大汤碗,送到东屋。
辛珊思吃了一半就撑不下了,又走动了片刻,便躺到了炕上。别说,看着黎上那张产婆脸,她还真少了几分局促。
见已经开了三指,黎上正了神:“先别用力,跟着我调整吐纳吐…纳…”
辛珊思照做,吐气再又吸气,一次又一次,肚子越来越疼,但她也能感觉到孩子在向宫口一点一点地挤去。
村里黑灯瞎火的,一道身影抄着两手急往西去,一脚深一脚浅的,到了户用五尺高的木桩围城的院墙外,屈指敲六下,然后听到声咳,便推门窜了进去。
“李婆子家夜半点灯,肯定是她儿媳妇要生了。”
“瓜熟蒂落,不该生吗?”苍老的声音带着股困意:“这事不用来特地告诉,你回去吧。”
“俺看过了,那小媳妇肚子圆溜溜的,怀的一定是个女孩。就李婆子那劲儿,这女孩肯定不得喜。”
“他们是外来户,你最好不要去沾手。老夫的事,若是因着你被谁勘破,你晓得后果。”
“外来户怎么了,生的女孩不是女孩?老瞎子,你也别吓唬俺,俺两手上血淋淋,不怕遭报应。”说完,人便离开了。
躺在竹床上的老瞎子,听到晃啷关门声,不由叹气。他何尝不是两手孽债?四十一年前的一夜荒唐,叫他从此再不敢称“医”。想到半月前送去蒙都的药和手札,及五日前在囡寨口听说的事,他又是一声叹。
欲壑难填!
寒灵姝遗骨现世,玉灵到底是按捺不住了。龙椅上那位也是机关算尽,竟封了玉灵独子塔塔尔·穆坤吉尔为郡侯,与诚南王一道南下,一主一副共掌密宗。他预感很不好。
心烦意乱,撑床坐起,摸来枕边的佛珠,盘腿念起《渡厄经纶》,超度那些死在这院子里的女婴。
东方见白时,黎上终于松了口气:“十指了,珊思吸气…用力。”
汗已浸透发的辛珊思,两手抓握小布球开始发力。一口气用尽,深吸一口再来…
屋外风笑背着两手,团团转。尺剑盘腿坐在地上,竖左手于胸前,右手拿着根小木棍敲着石头,嘴里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红日露头时,房里传出啼哭,相当洪亮。风笑一蹦三尺高,两手拍臀,尖锐的声音响出老远:“我大孙子来了哈哈…哎呦…奶奶个好大孙哦…”
尺剑不敲石头了,转脸看他演,嫌弃极了,爬起身去兑水。
屋里,黎上给胖丫头切了脉,将她放到炕尾由着她哭。
勾着脑袋看着的辛珊思,不禁拗起身,哑着声急道:“你把九九抱给我。”
九九?黎上将人摁回炕上:“你先躺好。”查了脉,确定平稳,又去淘布巾,给她擦洗。
没人理,炕尾的小胖团也不哭了,裹起嘴。尺剑送了热水放在里屋门外,隔着帘子小声问:“主上,是男娃女娃?”
黎上没搭理,将水端进来,抱了快睡的小胖团,迅速擦洗。小胖团嘴一瘪,哇地哭了起来。
“你轻点。”辛珊思已经开始怀疑黎大夫会不会侍弄孩子,若非她当下不方便,都想下炕把人推开,自个来。
黎上低头看着闭着双目张嘴大哭的小肉团,眼都湿了,将大拇指放到她张着的左手里,一下被握紧。
感受着她小小的力道,他心也跟着融化了。洗干净,用细棉布拭去水。抱到她娘眼面前,穿上衣裳,垫上巴掌大的尿布,用小包被包好,先放窝篮上。
辛珊思目光跟着走:“她眼缝好长。”虽没睁眼,但眼睛一定不小。
轻嗯一声,黎上回头看了眼,笑着说:“随爹娘。”抱起炕上的大的,放到垫了软垫的椅上坐着,利索地换了干净的席子、褥子,又把人抱回炕上。
辛珊思看他忙得额上都生汗了,有些过意不去:“哪天你要是怎么…”晦气话到嘴边又咽下,“我也把你照顾得妥妥的。”
“你不照顾也没事,我可以使唤我闺女。”黎上安置好大的,转身就见小的眼皮子眯达眯达地掀开条缝,轻手轻脚地凑过去,将她抱起,来到珊思身边坐下,“看她。”
“睁眼了。”辛珊思眼眶泛红,伸手将小家伙抱进怀,哽咽道:“这是我生的。”
“嗯,我接生的。”孩子进了她怀,黎上松开手,在下颌处捻了两下,搓起点皮,将面皮撕下,拆了盘发,用布条简单地绑了下发,脱了外衣,挤到小胖丫眼前,“看清楚了,这张是你爹爹的脸。”
这人散的汗都带着股淡淡的草药香。辛珊思笑着推开他:“你急什么,她现在还看不到。”
小胖丫黑溜溜的两眼盯了一会就往起合,小嘴又裹了两下。
“她是不是饿了?”辛珊思也不懂。
黎上想了想:“等会先喂她点水。你放她在枕边,也好好歇一会。我把屋里收拾一下,看着给你炖点汤。你一觉醒,应该就能吃了。”
想问下奶的事,但辛珊思又不知怎么出口。
似看出了她的心思,黎上道:“等九九闹得厉害了,就给她试试。胎里养得好,她力道应该够。”